早就得了裴敏回京的消息,高阳安心了许多。
多日来,她的病情已经好了很多,说话也利索了,走路也基本能行。
裴敏从外面走进去,她一眼瞧见了,顿时笑道:“可算回来了!”
一边的柳如风也是激动地看着女儿:“敏敏瘦了都瘦了……”
她到了床前,一双通红的眸子再无法遁形,只抱了母亲腰身,哽咽地叫了声娘,就再什么都说不出了。
高阳已经知道了前因后果,难免唏嘘不已。
正是拥着抚慰,屏风后面走出一个端茶的女子,她刚一走出见着裴敏,手一松,茶碗立刻滚落了地上去。
下意识回头,正是杨柳儿,当初的裴瑾。
柳如风皱眉呵斥道:“怎么这么不小心?赶紧叫人收拾了去!”
杨柳儿提着裙摆小跑了出去,不多时候一小丫鬟随她进来收拾东西。裴敏字盯着她,高阳伸手轻拍她的脸颊:“她也可怜的,若不是你爹去求情,顾家全都给小六诛了去!”
柳如风也是恳切地看着她,裴敏嗯了声,再看杨柳儿,后者站在一边,像个受气的小媳妇儿。算了,到底是养育十八年,怎么能没有感情?
她也不能总在面前尽孝,就算便宜了她去吧!
高阳搂紧了她一口一个我儿我儿的,母女二人又是说了阵话,裴敏才从郡王府出来。临行前柳如风送到门口,悄悄与她说了,顾家彻底没落了,杨柳儿是打算跟他回老家的,好歹留得人在,也算富足,好好过日子,也就罢了。
他有点紧张地看着裴敏,甚至还说她若不愿意,就再不管杨柳儿的事,也就是真的看她可怜云云。
裴敏只笑笑,转身就走了。
叶家跟离开时候一个样子,只多了许多守卫的人,红药早去了消息,紫剑就守在门口等候她的归来。
她走得很慢,整个一日也拒绝坐车,只在人流中慢慢的走,这样才感觉自己还活着。
也是疲乏,等到家门口时候,已到黄昏。
他一身紫衫,只站得笔直。
裴敏到他面前:“你做得不错,虽然交代你的事情多了点,但还是全部都做到了。”
她大步迈入,他随即跟上。
自然有人来告诉她叶恬的病情,小姑娘退了热也很虚弱,断断续续的起热,整个人都恹恹的,在床上躺了不少时日了。
裴敏要回来的事,谁也没告诉她。
她出现在床前的时候,也就是真的吓了她一跳!
叶恬还以为是做梦,只揉了眼睛不敢相信,继而低叫着扑到了姐姐的怀里,裴敏拥着她慢慢倒在床上,甩了鞋子与她一起歪着。
叶恬是又哭又笑,抱着她的腰身讲诉那些令人恐惧的梦境。
裴敏只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叶恬又开始讲她为什么会搬到姐姐的房里住,说裴毓在她房里掉了一节手指,弄了一屋子的血,她整晚整晚的睡不着。
小姑娘一口气说了很多的话,裴敏只安抚着说了几句没事,不自觉地也放松了身体。不知过了多久,叶恬心满意足地抬脸去看姐姐,才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裴敏睡得很沉,她似乎也听得到耳边的声音,又似乎什么都听不到。
等她蓦地睁开眼睛,正对上裴毓低垂着的眼帘。
动了动,发现自己腰身被钳着在他怀里,这个人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睡在了自己身边。她下意识一摸身侧,叶恬早不知哪去了。
裴毓紧紧揽着她,在怀中,他似乎也睡得很沉,动了动也没被惊醒。
裴敏伸手挪开腰间的大手,他不耐地动了动,长腿一伸,即刻又将她两腿压住。
“裴毓!”刚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嗓子竟然哑了。
“嗯?”裴毓下意识向前凑了凑,浅浅呼吸就吞吐在她的唇边。
裴敏别开脸:“你怎么在这?”
裴毓伸手扳过她的脸,硬是咬住她的唇瓣吮吸了两下才放开她:“什么时辰了?”
她瞪大眼睛看着他。
他就侧身躺在自己身边,支着脸就在旁边盯着自己。
一开口,发现自己嗓子竟然几近说不出话来了:“你说什么时辰了?”
“我猜猜,”裴毓捉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轻轻游弋:“你睡了一个晚上又一个白天,现在还是晚上。”
裴敏抽出手腕,坐起身来,她原本是和衣而眠的,这会儿低头一看竟然只着中衣裤了。不过本来也没什么好在意的,她靠在床璧上微微叹息。
裴毓仰脸看着她,只在她腿上轻轻按着。
她揉了揉疼得一抽一抽的额头,垂目瞥着他:“裴毓你这是干什么……”
说到后面已经是言语不能,嗓子疼得厉害,只剩淡漠的无视。
裴毓笑:“他可真是个呆子,不过看在他救了你的份上总也该网开一面。”
裴敏目光如刃,忍不住开口嘶哑道:“他受我托去裴沭那边,不过是掩人耳目,这么耿直的人,一直都在为皇帝做事,别人都道他是先太子耳目,我却知他是保皇一派……”
话到最后已是无声,再说不出来,眸中只剩愤怒的小火焰。
他赶紧安抚:“好好好,别费神说话了……”
她气愤难平,裴毓赶紧起身下床,桌上还有凉了的水,抓过来递给她叹息道:“喝口水润润嗓子,他人都死了难道我还能为难他不成?你若是难受就……”
话未说完,一碗水已是都泼了他的身上,裴敏一把摔了茶碗,嘶嘶出几个字眼来:“我不难受,你给我滚……”
裴毓抹了把脸,水渍从脸上到身下到处都是。
他身上衣衫未除,这会盯着她的眉眼开始扯开腰带。
她警惕地瞪着他,抓起手边软枕扔在他身上,泄愤一样,裴敏能摸到的东西都扔下了床去。
裴毓闷哼一声,连里面中衣都脱了去,露出包着布条的胸膛。
然后大大方方地躺了床上,抓起地上被褥将自己和裴敏密密盖住。
她不断挣扎,甚至恶意地戳着他的伤口,可尽管如此,还是被他压住了手脚,裴毓上身赤 1裸,也在她颈窝处轻轻喘息。
他甚至感受到了湿润的血迹从身上流淌出来……
可,可抱着这个女人,心中那空了的一大片地方才觉得被填满了一样。
裴敏挣扎不休,出了一身的汗。
她心中的无力感越积越多,竟是哭出声来。
泪水不断从眼底流出,裴毓最终还是松开了她,重新揽她入怀。
“别哭了,有什么委屈我给你找回来就是。”
“哭有什么用,还不叫恶人看了得意?”
“怎么还就没完没了了?”
“好吧好吧哭就哭吧,我陪着这一次就是。”
……
她不知自己哭了多长时间,那些舍不得,得不到,不甘心,种种负面情绪一下冲击到了内心深处,即使再坚强,也因书呆子的离世而变得脆弱起来。
她哭着哭着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次日一早,裴敏是在甜粥的香气中醒过来的,叶恬早早起了熬了粥给她。
她也是饿了,吃了三碗多。
裴毓早走了,她养足精气神,吃了润喉的药,在挽香阁呆了半日。
皇宫中的事情,真是一样也不想理会。
过了晌午,他处理完宫里的事情来接她去见裴沭。
修坝一案已经彻查清楚,裴敏悲痛不已,竟将何言给抛之脑后了。裴毓这一查,却是他舅舅得了便宜,撇清了干系,又恢复了官职。
在路上得知,这一切都是裴沭弄出来的事,甚至包括隐瞒瘟疫,裴敏难掩恨恨之色。
天牢当中,如果坐在地面上玩着手指,裴沭坐在对面宠溺地看着她。
裴敏走到二人当中坐了,她面对着如果,见她一脸娇羞又转身看向裴沭。
裴沭的目光略过她直接落在裴毓的身上:“横竖不过一死,随你们怎么折腾去。”
裴毓摊手表示毫无意见,裴敏看着他笑:“你还蛮自得其乐的么。”
她嗓音低沉,虽然较晚上已然好了很多,但听起来仍旧是破锣嗓子。
裴沭的目光只贪恋地看着如果:“死有何惧,你们也太小瞧了我。”
裴敏走过去,遮住他的视线,对他叹息:“有时候死真的没什么,因为那一刻可能什么都感觉不到,但是人生苦短,别离苦,求不得,亲见亡,不得终,总有让人心痛的理由,是吧。”
裴沭蓦地抬眸:“你想做什么?”
她平淡无波的眼神只紧紧盯着他的:“多少百姓性命你不顾,多少良臣宦官你不看,多少兄弟情义亲生枉然,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你说你白披了一张好样貌,怎么如此禽兽不如呢!”
裴毓在她身后轻笑出声。
裴沭脸色已变。
她‘勉为其难’地转了一圈,只在这对鸳鸯中间站定:“宁王殿下要本公主做这个决定,还真的找对人了,我不怕恶名远扬,不怕旧党报复,惟愿你也尝一遍我的苦。”
裴毓怔怔地看着她,裴敏回头挑眉:“将裴沭打断双腿挑断手筋送进救济营地,千万别让他死了,因为她心爱的女人,还要送入瘟疫灾区,若是这般他二人能存活下来的话,便放了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