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林知道她没那么容易讨好,也不灰心生气。反正来日方长,她又不是长媳,按现在俗例,朱大太太将来肯定是跟着大儿子过活,她只要大面上尽到个本份就行。
长子长媳担的责任重,相对的,在家产承继上头,长子可以分到七到八成,其中包括祖宅、田地、还有其他产业。这时候不讲什么诸子均分,这也是为了家族延续。倘若诸子平分,下一代再平分,那分不了几代,一个颇有底蕴的大家族就要瓦解冰消了。
这时代个人的力量太小,声音也太小,凝聚在一起才有力量。所以一姓的人往往聚族而居,田地也都连在一块儿。
当然,人多了难免是非也多,比如李心莲那一家子。朱家的亲戚里头也有这样的人,又林也见过,有人趁着朱家办喜事,上门来打秋风的。坐下了就哭穷,昨天又林去大太太那儿的时候,还有个四十来岁的女人在那儿喋喋不休,说得那个惨哪,似乎家里眼见就揭不开锅了一样,大太太已经下了逐客令她还是当听不懂,就坐着不动。
当着儿媳妇的面儿,大太太好不尴尬。又林很是识趣,权当什么都没听到,先避开了,过了一会儿才又过去。
本来大太太找又林过去,是想敲打她一下。虽然是新婚夫妻,可也不能不为着丈夫的身体和前程着想,闺房之事也要有所节制。妇人当贞静自重,可不能有放荡淫行。尤其是他们这样的人家,当主母的人要贤淑恭俭,才能服众。
可是被那打秋风的穷亲戚那么一扰,大太太也没心思说这些了。
她心里头还是没把又林也当成朱家的人,而偏偏让她看见了朱家人也能干出这么没脸的事来,觉得折了颜面。
其实又林真没那么想,谁家没有穷亲戚?就是皇帝家也有,何况他们这种平头百姓?
于是大太太另找了话题,说起要是到京城该怎么安置的问题。朱慕贤原来在京城的时候岁数小,也没有自己单独的院子,就是大太太院子旁边砌了墙,单开了门,里头也就三间屋子。现在他成了家,院子里这么多人,那是绝对挤不下的。
当然,这些详细情形不是大太太费劲的说,而是范妈妈殷勤的替她说的。
“空着的地方,也有。一处是靠东边,那个院儿里有三间正房,两间厢房,地方还算宽敞,就是靠街近了,怕是不大安静。还有一处是靠后院儿,这个倒是安静,地方比东边的还大一些,出门就能看见花园的假山,就是屋子旧了一点儿,空了好长时间了。”
又林正要说,这件事情她不能决定,还得问朱慕贤的意思。大太太已经发话了:“我看就住后院里,那儿宽敞,将来再添了人口也住得下。旧一点不怕,翻修一下就成,用不了多少日子。”
那还问她的意思干什么?大太太这都做了决定了。
再说,听大太太这个意思,又要整房子,还琢磨着添丁进口,分明就没有再回于江的打算了。
又林晚间问朱慕贤这件事,朱慕贤倒也赞成住后院那。
“正好靠着花园,又幽静。东院那边靠街,确实有些吵攘。”
既然朱慕贤也这样说,那说明后院儿应该不错。大太太总不能给自己小儿子弄个破烂的地方猫着。
朱慕贤一时兴起,还把整个朱家宅院的大致图样画出来给又林看了。
虽然画得几个框框套在一起很是抽象,但又林也大致是看明白了。
这院子看起来是不错,左右两边都是花园,左边花园里有个不大的池子,据说夏天还有睡莲花盛开。
又林指着右边隔了一段距离的一个小院子,顺口问:“这里住的谁的?”
朱慕贤转头看了一眼。
“是三婶儿和六弟。”
又林就明白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朱慕贤索性又拿起笔,把哪一处住的谁都给她写上了,又林笑着说了声多谢,仔细的看着这张图。
如无意外,这就是她将来要住很久很久的家了。
又林有些忐忑,不过更多的是如何规划布置这个未来的新家。
看起来这院子的确宽敞,正房三间,两侧有耳房。左右还各有两间厢房。朱慕贤虽然画得抽象,但是很细致,连院子后面有扇小门都画上了,从小门出去就到了花园,这要是吃完了饭或是睡醒了觉想找个消闲散步的去处,倒是非常方便。再比对靠东面的那个院子,这里无论是大小还是方位,都更加理想。
他们夫妻当然是住正屋,她带的人里头,两房陪房可以不在府内住。到京城之后她肯定会再置点地或是买个小铺子,让他们打理着,不求有什么大营生,只不过钱放在手里就是死钱,不如做个营生,少赚多赚的都不要紧。至少这样一来,不至于对外头一无所知,要让他们跑腿带话采办东西都方便。
剩下的就是胡妈妈和几个丫鬟了。小英和翠玉还是管着她身边的这一摊事儿,白芷和茯苓又林还要再看一看再做安排。至于傻妞和半夏,一个是傻大姐,一个是另有打算,都不能大用。
这么大的院子,住下这几个人是绰绰有余了。算起来,说不定人手还不够用。
书墨说,朱慕贤在京城的时候,身边有两个丫鬟伺候的。但是因为当时于家表姑娘总因为她们发脾气,所以她们很少近身伺候。换句话说,对又林都没有丁点儿威胁。
于表妹的醋劲儿是够大的,不过她当时辛苦是为了她自己占的地盘儿,现在却归了又林了。
人手不够倒是不用愁,比着周榭她们几个先出嫁的例子,婆家肯定会再给指派人手的。比如那个曾经误报消息给她的三妞儿。就是为了给周榭使唤才买的。但是她犯了个不大不小的错儿,让舅妈在客人面前丢面子,大概是不会轮到近身伺候的活儿了。
很残酷,可能因为一个小错就断送了前程。这辈子都很难出头。
老爷子和老太太当然住的正院,大太太的住处在后一进,二房住靠西边的院子。三房就母子俩,估计伺候的人也不会多,所以他们母子那小院儿连大带小才四间屋。
又林想了想怎么布置,朱慕贤也兴致勃勃的帮她出主意。
“那院子我以前进过,东屋靠南墙是暖炕——北方家家都睡炕。暖和。你可能一时习惯不了,日子长了就好了。”
又林点头,他们肯定是住东屋了。屋里头要放桌椅、梳妆台,穿衣镜、衣柜,这些都是必须的。要是宽敞的话,还能放个屏风盆架之类的。西屋一般是白天待的地方,见客说话也可以在这里。所以要花点心思布置的体面精致一些。挂个字画,插把花儿什么的。桌围椅袱也得花点心思。因为能在这儿见的肯定都是自家人、亲戚,全是女客,所以倒没别的忌讳。这些东西都是现成的。又林嫁妆里头不缺这些。到时候挑一挑,全有了。
朱慕贤还指了下东屋:“在这儿给我理出个小书房来吧。”
又林有些意外:“府里不是有书房吗?”
从朱慕贤画里的图上看,不光有书房,还有两个呢。一个外书房,还有个小书房。
朱慕贤摇头:“外书房其实是长辈们议事见客的地方,不合适。小书房其实是家里以前兄弟们一起读书的地方,当时还请了个先生坐馆,都不合适。”
又林就明白了。
那就是说家里孩子都在那儿上课,大小孩子混一起,朱慕贤以后肯定不会再和他们一起念什么“宽柔以教。不报无道”了。
“好。”又林笑着应下来。
朱慕贤看着她的笑容,心里微微一热,凑过去在她唇边亲了一亲,又蹭了一下。又林微微垂了头——幸好屋里没别人。
她平时也不习惯在唇上擦什么香露胭脂,不然朱慕贤这么蹭,肯定要蹭一脸胭脂去。
“家什器物家里都不缺。”朱慕贤压低声音说:“我才四五岁的时候。祖父有次让管事去库里拿东西,我也要跟去。祖父指着一套书案橱架给我说,那是给我将来预备的。”
又林一笑,能让朱老爷子这么说,那东西肯定错不了。
但是这些东西都是记在家里公账上的,管公产,可不算他们小两口的私产。到时候如果分家,这些东西除非指明分给他们,否则他们不能带走。
真正属于他们的,只有她的嫁妆,和他们将来共同齐心协力存下的私房。
小夫妻跟着大家族一起过日子,吃穿用度大面上大家都是一样的,还领月钱,自己的其他收入不摆在明面上,都归自己兜里。这就是所谓的吃官饭,攒私钱。
又林一算,得,她这亲结的,朱慕贤等于一无所有,她却可以称得上一个小富婆了。可是她的嫁妆虽然算是她的,她对自己的嫁妆是享有财产权的,可女人在这世道没人权啊!可以说连人身自由都不是自己的,她的财产归属于她,她自己却归属于别人。
动身起程的日子已经定了下来,就在下月月初,正好是他们成亲满一月。俗话说新房满月不空夜,不管怎么说他们这新房也的确住满了一个月。又林自打知道要去京城,就没起过收拾这屋子的念头。反正收拾了也是白收拾,以后不知还能不能回来住。东西从箱子里拿出来再装回去这么倒腾一次,还不够费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