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惊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切,是江充的迷心术。内监苏文邪笑了一声,阴阳怪气地对着门外喊道:“来人,还不快把皇后押回椒房殿听候发落!”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我被扔倒在椒房殿的院中,宫门在我身后无情地关上。“娘娘!”绿筠忙走过来扶起我。我绝望地摇了摇头,“他再也回不来了。”
没有人来给我们送水,也没有人来给我们送吃的。几乎与世隔绝的椒房殿里,我们几个依靠着仅剩的一点粮食度日。外面的世界是否已经天翻地覆,我已无心去知。我渐渐失去了知觉,我看到了卫青他们在对我笑着,张骞还抱着那把琴,还有刘陵、阿娇……我想,我的日子也许不远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马蹄声、人声鼎沸。“母后!”椒房殿的门被重重地踢开,一个身影闯了进来。“母后!”绿筠惊喜地对我喊道:“娘娘,是太子殿下!”我有气无力地睁开眼睛,只见据儿提着太子的佩剑,一身戎装出现在我的眼前。
“母后!”他心疼地看着我,“儿臣不孝,可是儿臣已经被逼到了绝路上。实在是没有办法啊!是李芜,她记恨着舅舅和哥哥,给她带来她父亲和爷爷的死。是她放的巫蛊。儿臣从来没有诅咒过父皇啊!父皇已经信了江充的话,杀了诸邑姐姐和阳石姐姐一家。儿臣不能、不能再……”“你不用再说了。母后都知道。”
我重重地喘着气,“从小到大,母后都教导你去仁爱。母后今天再教你最后一回,那就是对敌人永远都不必心慈手软,因为你所爱的人,你要去杀戮、要去争抢。即使是死了,也不要忘了你是刘家的子孙,不要低下你的头。你去吧,去做你想要做的事情。”
“母后……”据儿满含泪水,对我说道,“儿臣只剩下舅舅留给我的一批死士,除此之外儿臣什么都没有了。”忽然,他抹了一把泪水,对我说道:“还有一个人,没有他,我也不会闯进椒房殿来。母后你快看他是谁!”
我顺着据儿的手指看去,那个人虽然穿着和我们不大一样的衣服,可那身形却绝对不会错。是去病,是我的去病!“姨母!”他奔到我的跟前。我欣慰地笑着:“原来你真的没有死。姨母能在有生之年还能听你叫我一回,姨母死了也能瞑目了。”
他一把背起我,对着据儿说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先救姨母出宫,你去带兵杀了江充那帮人。”“不!”我强撑着最后一点力气拍打着他的背,道:“你放下姨母,姨母不要走。姨母,不愿意丢下你姨夫一人。”
“姨母!”他的声音带着怒意,“事到如今,你在记挂着那个人!他要杀了去病,这些您都知道吗?我恨我前几天躲在皇宫里,险些被他发现,没能杀了刘彻。您现在却还在想着他!”“不,你相信姨母。他不是这样的人,他也是受了江充的蛊惑。姨母求求你不要杀他。你一带我走,他就一定会发现你的行踪。万一他不放过你,那姨母宁愿没有见到过你。历史上也会留下一个平白失踪的皇后。”
“霍将军,奴婢求求您快带娘娘出宫去。这里的一切就都交给绿筠。”
“绿筠,你……”
“娘娘。”她满是感激地看着我,“谢谢您替我隐瞒了那么久他已离去的消息。其实我一早就知道了。奴婢再也不能服侍您了,你要多保重。”她一把将背着我的去病推向门外。战火烧红了汉宫半边的天空,隐约中,有九颗或明或暗的星光在闪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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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锦年番外
我叫李锦年,锦是锦缎的锦,年是年华的年。哥哥曾说,锦年就是如锦般华美的年华。
从小,邻家的人们便纷纷夸我生得比旁人家的女孩子好看,若是生在一个大户人家,必定是个沉鱼落雁、温柔娴静的千金大小姐,将来要被选进宫去做夫人的。就连我那生的眉清目秀、精通音律的二哥延年也说,我就像是八月开的蜀葵,斑斓若锦。只可惜,我生在一个贫苦人家,就像蜀葵,虽生得美,却是朝开暮落。不过我也从来不奢求着能去攀龙附凤、入宫为嫔位妃,我只想要找一个我爱也爱我的男人,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
在我十三岁那一年,爹娘带着我和两个哥哥一同来到了长安。爹是乐府的乐师,娘是乐府的乐伎。从那一刻我便明白了,我这辈子都只能是任人践踏的下等人。而也正是那一年,我遇到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娘病了,我上山去采草药。在那片林中,我遇到了我一生中最大的噩梦,可后来竟也成了我一生中最大的美梦。当那些坏人向我步步逼近的时候,我真的以为自己就像那蜀葵一样,就此凋落了。就在我濒临绝望的时候,他出现了。他救了我,让一个骑着马的姐姐带走了我,而他自己却留下来独自一人面对一众匪徒。
从那一刻,我就认定了他是我这一生想要追随的人。
我去找他,他告诉我他叫卫青。原来他是平阳公主府上喂马的马奴。不过马奴也好,平民也罢,我都不在乎。我只想跟着他一辈子,为他做我一切可以做的事。
他是生得那样好看,清俊的脸庞,英挺的轮廓,眉宇间隐藏的淡淡惆怅,都很难让我将他和一个穷困潦倒的下人联系到一起。
他不要我,他对我说:他心上的那个女子,有着这世上最动听的歌喉,有着世上最美的舞姿。
我不甘心,第二天我仍旧来到他的家里。我想,只要我不离开,总有一天他一定会被我感动。他对我很冷漠,就像从来没有见过我一样。我的窘迫被那个骑马的姐姐看在眼里。她也生得那样的美,就像一个仙子,那么温柔那么亲近。她送给我一支白玉簪,让我去长乐坊找一个叫蕙娘的人。原来她就是那个红极一时的长安第一头牌——香盈袖。她是谁?是他的姐姐吗?
我拿着玉簪去了长乐坊,那个叫蕙娘的女人果然收下了我。在长乐坊里,我用着比旁人多十倍的努力,去学歌、去学舞,去学琴,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也可以唱出最动听的歌,舞出最曼妙的舞。
有一天,我听见有人在敲长乐坊的后门。我打开一看,竟然是他。他受伤了,无助地躺在地上。我将他扶进了我的屋中,他就这样昏迷了三天三夜。他在梦中呓语着:盈袖盈袖……那一刻,我恍然大悟,原来,那不是他的姐姐,那个骑马的姐姐便是他心上的女子。
他走了,走的无声无息。我没有怪他,只怪我自己不够好。
终于有一日,我也成了长乐坊的头牌。而他,已成了驰骋疆场,令万人景仰的大将军。我笑了,笑的是他果然不是个一般人;更笑得是,我对他,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有一天,一个高贵美丽的女人忽然来找我,将我带到了她的府邸。她告诉我她是平阳公主,当今陛下的姐姐。我知道她还是他的妻子,我不懂她找我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很怕她知道我对卫青的一切心思,我红着脸,也惶恐着。她是他的妻子,她一定会嘲笑我这个卑贱的歌姬竟然会对她的夫君念念不忘吧。她是那样的高贵,我永远都及不上。可她没有,而是想让我进宫去和她的弟弟在一起。她说她有办法让我成为夫人,甚至皇后。只要我肯听她的话,牵制住椒房殿里的那位正主。
椒房殿里的那位正主,不就是他心上的那个女子吗?怎么她不爱他,还要以他姐姐的名义进宫留在刘彻的身边?我懂了,我冷笑着,那是一个贪慕虚荣的女子,迷恋权位,她根本不值得他为她去赴汤蹈火。我答应进宫,替她做她想要做的事;可我为的却不是这个,我只是想让那个叫盈袖的女人,明白谁才是真心对她的人。
我如愿以偿的进了宫,也彻彻底底地收住了刘彻的心。那个薄情寡义的好色之徒,很快便对我言听计从了。我只觉得可笑,一个为了卫子夫可以废了青梅竹马的陈皇后的人,一个为了我可以冷落宠爱了十余年的卫皇后的人,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去喜欢、去信赖?他不是卫青,没有一点能够及得上他!
然而我却越来越无法否认,他对我真的很好。我把刘彻当成是他,为他而歌,为他而舞。而这个无情冷血的帝王,在听我歌、看我舞的时候,眼神里却满是温柔和沉醉。他总爱拔下我头上的那枚玉簪,出神地看着。宫里的女人那么多,他却始终只对我一人柔情似水。
我用我的孩子冒了一个险。我成功了,他终于将她关进了天牢。我带着报复的心思去看她后悔,看她失魂落魄;可是我却错了。她是那样深深地爱着刘彻,一如我爱着卫青。
我在宫里如行尸走肉般地活着,身子也一天不如一天。我很高兴,因为终于可以离开这个令我厌倦的地方了。他走了,我连看一眼他的机会都没有。我终日掩着面,不让刘彻来见我。他很伤心,可是只有我知道,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我的悦己者已经走了,那我还能为谁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