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她说这话究竟是何意,芍儿也觉得此事更是不合规矩,于是赔着笑脸对她道:“长公主这真是说笑了,哪儿能让您这千金贵体来带着三个犬儿?”“谁跟你说笑了?本公主是说真的。”她冷傲地看向我,叹了口气,缓和地对我说道,“交由我吧。其他事情等卫青回来之后再说。”
我犹豫着:“你……不怕有人会说闲话吗?”她却坚定地冷笑一声,道:“说就说吧,不就是一个寡妇带着别人的三个孩子吗?那又如何?我只是不愿看到……罢了,不多说了。我只是觉得卫青好歹也在我府上住过那些年,主仆一场;如今他替我弟弟上战场杀敌,他的妻子已故,孩子无人照顾。我作为彻儿的姐姐,为朝廷略尽些绵薄之力也是应该的。”
我望着她如水月的杏眼,温和中带着冷艳。心中竟有几分佩服起这个女人来:我知道她一直以来对卫青的心思,也许起先只是疼惜这个比她小那么多的少年;再到后来的赏识这个人才;直到这个少年在她的眼前慢慢长大,成为一个叱咤风云的人物。她对他的感情再也不是从前那般的怜惜而转为青睐。她一直是那么一个高高在上、矜持端庄的女人。卫青林中遇险那次也好,被刘嫖绑架那次也好,这个女人每一次都是竭尽全力地去救他。也许在她的心中,这个少年早就已经悄悄地住进了她从不对人敞开的心里。
“不就是一个寡妇带着别人的三个孩子吗?”这句话从骄傲如她的口中说出来,是需要多大的勇气。我点了点头,对她说道:“那子夫就待弟弟先谢公主了。”她淡淡对我笑笑。看着那张美丽的脸庞,我心里顿时萌生了一个想法。
西北的战事持续了近一年,大学纷飞的清晨,春长便为他带来了宫中传来的前线捷报:卫青带领着人马杀了匈奴的左右贤王,大胜而归;去病领八百轻骑兵斩获敌人千人。刘彻大喜,下令封卫青为大司马将军,去病为冠军侯,命特使去军中封位。而卫青那三个还在襁褓之中儿子,封6千户,长子卫伉为宜春侯,次子卫不疑为阴安侯,卫登为发干侯。一家皆封侯,这在大汉开国以来还是从来没有过的殊荣,更何况还是三个尚很年幼的孩子。
我自然是惊喜万分,绿筠更是欣喜而又得意地说道:“这下可好了,娘娘的娘家如此显赫,看那些后宫里的人还敢在背后有什么说辞!”我淡淡地笑笑:“显赫说不上,对我来说也无所谓。只我倒是真心替卫青感到高兴罢了。”我忽又想起一茬事来,于是便问春长道:“春长,你可知道大将军什么时候回来?”
“奴才听中常侍大人说,大将军的军队已经拔营而起,向长安归来。”“哦。”我心里思忖着那件事,下定了决心,欣喜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对绿筠说道:“起床更衣,我要去未央宫。”“啊?”茜儿和绿筠一脸错愕地看着和颜悦色地我走向梳妆台边,像是大雪天见着了大太阳。
我穿着大红的宫服,披着厚厚的白裘斗篷来到了未央宫。“臣妾参见陛下,陛下长乐未央。”我抬起头,看见他一脸的不相信。我们之间两年的冷战,没有见过一次面,也没有跟他来说一句话,今天竟是和颜悦色地出现在他的眼前。这着实令刘彻震惊了一把。我不知道他是否还在记恨着我的那件事情,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下一刻就要撵我出去。只是为了那一对,面对他我也愿意!
他果然沉着一张脸,眼皮也不抬冷冷地问我道:“你来做什么?”“臣妾是想来和陛下说卫青的事情。”“卫青?”他一愣,旋即有些失望地对我道,“早晨刚来的捷报,说他打了胜仗,朕已封他为大司马大将军,还封了他的三个儿子;对了,去病也要回来了,这孩子还真是有几分打仗的天赋,俘虏了匈奴千人。真是没白疼他。”从小到大他都是那么疼爱去病,就像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提到他的时候连眼中都是带笑的。
“臣妾要跟陛下说的不是这个。”我笑着摇了摇头。我看着疑惑不解地刘彻,继续说道:“臣妾是来为臣妾的弟弟做一桩媒,特求陛下能将此人许给卫青。”“哦?媒?你倒是说说看。”他也没有料到我与他说的竟是这类事,顿时来了兴趣,问我道。
“平阳公主。”说完,我抬眼看着刘彻的反应,他果然又是惊讶又是皱着眉,片刻却又展颜而笑,一拍桌案,大笑道:“好!这门亲事好!朕早就听说卫青的那三个幼子没了娘后是接到了姐姐的府中抚养。宫里那些个爱嚼舌根子的一天到晚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朕把平阳许给卫青,结为夫妻,朕看她们还有什么可说的!而且还是亲上加亲的好事。朕即日就下旨赐婚,派人送到军中去,让卫青一回来便成亲。”
“臣妾替卫青谢陛下龙恩。陛下日理万机,臣妾不敢打扰,臣妾先行告退。”我转身正欲退下离去,却忽闻刘彻从背后叫住了我。我回过头来,却看见他充满复杂的眼神。
我淡淡地望着他,微笑着问道:“陛下叫臣妾还有什么事?”
他的眉微微拧起,带着隐隐的怒意,看了我许久,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转为一股淡淡的无奈,对我轻声说道:“妍儿说,椒房殿的梅花都已经开了。”泪水涌上了我的眼眶,我忍不住转过身去,向门外走去。“子夫!”他奔过来,一把抱住我。“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朕吗?如果不是为了卫青和平阳,你是不是根本不会来朕的未央宫?朕就这么令你厌恶吗?朕在你的心中就那么不如那个剑客?”
一听到“剑客”这两个字,我就一股无名的怒意。我没有转过身去,而是依旧冷冷地对刘彻说道:“既然嫌隙了,生分了,陛下又何必多问;臣妾又何必解释?”我轻轻却坚定地掰开他紧紧环住我的手臂,跪安告退。
雪,纷纷扬扬地落了一地。落在汉宫灰黑的屋脊上,一层又一层覆盖着……
雪粒子像锋利的刀一般刮在脸上,白色的裘毛披风上已经满是白雪,分不清到底是裘还是落雪。我在宫门外擦了擦脸上冻得凝固的泪痕,还没走进去,却已经听到了一阵欢声笑语。一进门,便被一个有趣的情形吸引住了:只见院中的梅林旁,大大小小堆了好几个雪人。那堆雪人的“始作俑者”见我来了,便高兴地又蹦又跳,冲我招招手,喊道:“母后快过来!看看妍儿堆得雪人好不好看!”
我走过去,笑着看着她的这些杰作,忙摸了摸她冻得通红的小脸,嗔怪道:“整个椒房殿就属你最不省心。你看看你,哪点像个长公主?就知道带着弟弟妹妹们胡闹!你看看娟儿和媚儿,妹妹们就比你安静多了。”谁知她却不以为然地对我一扬脸说道:“哼,这怎么能怪我呢?听说母后怀我的时候是在一个叫清暑殿的地方,又冷又没有人的;后来出生的时候,还遇到了陈皇后的刁难,可惊险了。差点就没活成。您说,我可是死里逃生活下来的,能省心得了吗?”
我忍不住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对着绿筠笑着说道:“你看看这个刘妍,真是越来越伶牙俐齿了。看来女大不中留啊,留在椒房殿也只会跟我顶嘴。”绿筠笑笑道:“公主还不是和娘娘一样聪明。”“我?我哪里比得上她?我看啊,什么时候去找她父皇求个恩典指个夫君送出宫去算了。”
说完,我得意地看了看她,她却不高兴地嘟了嘟嘴,摸了摸雪人的头,自言自语道:“反正父皇也不来椒房殿,那天我去对他说椒房殿的梅花都开了,他都不来看我们;准是因为昭阳殿的王夫人生了了弟弟,妍儿看,父王准是被她迷了心窍,是不会再来管我们的了。”
第 72 章
我的心一沉,责怪地对妍儿说道:“你怎么能这么说你父皇呢?你父皇日理万机,匈奴那边还得时刻盯着你舅舅他们打仗的战事,没时间来椒房殿是很正常的!再说了,王夫人生了弟弟,你父皇常去陪她也是应当的。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成天在宫里都听着些什么了?我改日就把你许个人家送出宫去,免得天天搁在宫里保不齐哪一天就招惹了事端!”
“娘,娘。”一只稚嫩的小手惊喜地拍着雪人,指着它们拍手喊道:“这个是姐姐,这个是据儿,这个是母后还有父皇!”我顺着据儿指着的看去:两个大雪人,四个小雪人。冰冷的眼眶顿时又温热起来。春长和茜儿笑着对我说道:“娘娘别担心,这些啊,都是奴才们帮着长公主堆的,长公主就安了雪人的眼睛罢了。”
妍儿瞪了春长一眼,不满地说道:“讨厌的春长!竟然出卖我!看本公主不用雪球砸死你!”说完便和春长在院子里追着闹了起来。看着那些雪人,我的心里酸酸的,说不出的难受来:刘彻啊刘彻,就算我先认识了雷备又怎么样?就算我和他之间发生过什么又怎么样?就算我知道你是为了江山的预言而要我进宫又怎么样?有什么过去能抵得上我们一家在这里的欢愉吗?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母后,母后。”据儿的小手拉了拉我的袖子,指了指门外对我说道:“父皇来了,快叫他进来吧。”我俯□去,摸了摸据儿的头,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据儿乖,你父皇他暂时不会过来了。如果据儿想父皇了,就□长带据儿去未央宫好不好?”他对着我摇了摇头,依旧指着门外对我说道:“不,父皇真的在门外,据儿刚刚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