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参见陛下,愿陛下长乐未央。”“子夫啊,快过来。”寝宫内,他带着爽朗的笑对我说道。我抬头,却看见这宫中还站着另外一人——张骞。张骞见了我,忙对我拜道:“奴才见过卫夫人,夫人长乐无极。”刘彻哈哈大笑,一挥袖子,轻轻拍在张骞的肩上,对他道:“瞧瞧,记得那日我们在长安郊外赛马,那时她还没有入宫,你还可以与她一道抚琴欢歌;现在,你见了她,还要叫一声夫人。让你再与之抚琴欢歌,你还敢吗?”
张骞不慌不忙地道:“奴才当然敢,因为在张骞的心中,陛下和夫人永远都是我最好的友人。更何况,在张骞看来,琴远比人更重要。奴才只管抚琴,看人和听歌,那都是陛下的事。”我和刘彻都忍不住笑了,刘彻更是指着张骞对我道:“这个张骞,这几年朕是越发说不过他了。放在这宫中,迟早朕会要了他的狗头。还不如早点遂了他的心愿,放他西行。”
“那奴才真是谢陛下隆恩了!”张骞一脸欣喜地谢恩道。“西行?”我疑惑不解地看向刘彻。刘彻点了点头,说:“是啊,自从南宫姐姐走后,张骞与我自小就有一个心愿,那就是打退匈奴,不再让我大汉的女子去和亲。如今,以我大汉的兵力还不足以抵挡军臣单于,还需韬光养晦;朕寻思,不如去联合西域的大月氏,两面夹击袭击匈奴。”
张骞出使西域,这一别,他们一定没有想到会是十三年。我敬佩眼前这个看似年轻稚嫩、斯斯文文的少年,他才是真正的勇者。十三年的囚禁流浪生活,换来一条丝绸之路。我的耳边仿佛响起了驼铃声,那一望无际的大漠,满天的黄沙,如血的残阳狼烟。
刘彻对他这个好兄弟张骞也真算是不薄了,临走前,带了好一对人马,干粮、盘缠、丝绸、茶叶……浩浩荡荡地离开了长安。那日,刘彻带着我站在城门上,目送着张骞渐渐远去。他看着远方,对我道:“你知道张骞为什么一心想要去西域吗?”我依稀记得那日我们一起赛马,在湖边他说过的话。于是便问道:“可是为了南宫公主?”
他叹了口气,说:“朕与张骞自小一起长大,刘荣哥哥在的时候,父皇并不重视我们母子,所以两个患难之交便显得格外珍贵。那时,南宫姐姐经常陪我们一同玩耍,记忆中那么亲切美丽的姐姐就这样嫁到了匈奴。所以他,一直都跟朕说,只有无能的王朝,才会用女子来换取和平。”
我想,张骞对南宫公主的念念不忘,他心中应该是有南宫公主的。为了一个美丽的身影,甘愿踏上未知的的旅途。有的人,一生做了无数次承诺,却从来没有兑现过;而有的人,没有做过任何承诺,却可以为之真正地行走在路上。去吧,张骞,我们在长安等着你归来。
他看了看我,握住了我的手,牵着我贴近城墙,指着远方的地平线对我说:“子夫,你看,这繁华的长安。我们脚下这片繁华的土地都是朕的,这如此多娇的江山都是朕的。总有一天,朕一定会长驱直入,击溃匈奴的老家。不再让我大汉的女子,去和亲换来和平!朕要你和朕一起,同在这城楼上看这天下在我刘彻的治理下兵强马壮、富饶万年。”
我笑着同他一起看向远方,旭日东升,□。
午后难得的好阳光,刘彻下完朝,便径自来到了我的披香宫。他的风寒久久未愈,御医诊治过后都说无大碍,只是需要静养。只是静养了这些日子,都未见大好。他歪在榻上,竟沉沉地睡去。看着他熟睡得像个小孩,不知怎的,起先我对这个男人的厌恶竟渐渐消失。他闭眼时舒展的眉,微微上扬的嘴角,我忍不住想要伸出手去抚摸他的脸颊。却在刚伸出手的那一刻,又缩了回去。
算了,就让他多睡一会儿吧。这些天朝中的事情已经够他心烦的了。刘彻重用董仲舒,信他的“天人感应”,独尊儒术;偏偏西汉初,天下推崇的是黄老之学。窦太后那边就这样与这个孙子相互僵持着。也许在我这里,他才会找到他想要的宁静吧。没有显赫的家世,没有做朝臣的父亲。没有朝政的纷争,这恰恰是一个帝王最需要的后宫。
我悄悄地退出寝宫,绿筠轻轻地走过来对我道:“夫人,卫家的女儿卫芍儿抱着她的儿子来了,说是要来看您。在披香宫外等着呢,要不要传她进来?”我看了看刘彻,示意她先出去。绿筠心领神会,与我一同退出了寝宫。
我刚转身,却忽然撞上了一个女人,我定睛一看:此人正是芍儿。这一撞不要紧,她怀中的骏儿却抽动了一下小嘴,挤了挤眼睛。我忙对芍儿低声说道:“快抱他出去,哄住他。陛下正在里面午睡。”芍儿吓坏了,忙轻轻拍着,只怕他哭闹起来惊动了刘彻。谁知这孩子偏偏放声大哭起来,哭声响彻寝宫。我心里一惊,想拉着芍儿出去,芍儿顿时吓得浑身打颤,一步也挪动不了了。
“快走!陛下那边我替你去说。”我忙拉着芍儿向外走去。芍儿吓得忙点头,这时屋里传来刘彻的声音:“何人在外面?惊了朕的美梦?进来!”我心想:这下糟了,不进去也不是,进去了更不是。这可如何是好?我只得带着芍儿和骏儿一同进了寝宫。
芍儿提心吊胆地抱着骏儿走上前去,跪倒在地上,连称“死罪”。我忙对他说道:“陛下,此乃臣妾和卫青的姐姐卫芍儿,还有她的儿子。孩童无知,不知陛下在午睡。哭闹声惊醒了陛下,还请陛下恕罪。”
我偷偷看向刘彻,他似乎并无恼意,反而对绿筠说了一声“赐座”。芍儿看了看我,我点了点头。这时刘彻看向了她怀中的骏儿,笑着对她道:“把这孩子送过来给朕抱抱。”芍儿战战兢兢地将骏儿送了过去。刘彻抱着骏儿,百般逗弄,谁知骏儿此番却停止了哭泣,对着笑了起来。我不禁松了一口气。
逗了一会,刘彻忽然抬头对我笑着说道:“子夫,你知道吗?朕在熟睡时,被这孩子的哭声吓得一惊,惊出了一身冷汗。醒来时,谁知这风寒竟然好了。你听听朕的声音。”听罢,我惊奇地发现,他的声音似无先前风寒时的症状了。
第 53 章
我临进宫时,骏儿还只是个在襁褓中的婴孩,现在已经牙牙学语,一双明亮的眼睛乖觉可爱。任谁见了都忍不住想要去抱抱。刘彻对骏儿爱不释手,我在一旁嗔怪道:“陛下这么喜欢骏儿,都快赶上自己亲生的了。也没见着陛下对妍儿这样过。”
他哈哈大笑,举起骏儿又抱下来,边哄着边对我说:“妍儿是丫头,像花骨朵儿似的,自然是得娇着、宠着,怎么能像这样抱着举着?这小子不一样,够壮实,朕看他骨相精奇,以后定是个将帅之才。搁在你们家以后也只能是个平民百姓,不如常带他来宫里;等他稍微长大点后,就叫他跟着他舅舅骑马、打猎,来朕的上林苑!”
芍儿一听,抑制不住心中的狂喜,满脸谄媚地对刘彻说道:“这怎么可以?犬儿怎可常来宫里?那上林苑可是禁军、侍卫才能去的地方……”刘彻一脸不在乎地打断了她的话,道:“唉,什么大臣不大臣、平民不平民的?用人用贤,朕才不管是什么出身的人!朕喜欢这小子!说他可以,他就可以!可有名字?”
“只有个乳名,叫骏儿,是他舅给取的。”芍儿忙说道。刘彻微蹙眉,看向我,问道:“可是英俊的俊?”我笑着对他道:“是骏马的骏。”刘彻展颜笑道:“这个字用得倒是好,能行千里之才。不过,到底是马的意思,日后若为虎将,又是卫青给取的名字;难免会有人议起卫青的出身来。不如朕现在给他赐个名字。”
我与芍儿相视一笑,对刘彻道:“陛下赐名自然是好,不知陛下心中可是已有主意?”刘彻略一沉思,忽哈哈大笑道:“方才朕在午休,被他这么一哭,惊得一身冷汗,病痛全无。不如就叫去病好了。日后必也百病全无、生龙活虎!”
去病?霍去病!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先是无比的震惊,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巨大的心痛。谁不知道历史上这位堪称天之骄子的骠骑将军英年早逝,年纪轻轻就长埋青冢了。骏儿就是霍去病,那他岂不是……看着刘彻怀中逗弄得可爱婴孩,看着一旁这孩子满脸欣喜和骄傲的母亲,我心中就像有千万把刀在割一样。
穿越,最大的痛,不是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时空,而是看着一些身边的人,明明早就已经知道了他们的结局,却还是无能为力。我不是个能改变历史的力挽狂澜的人,只是一个时空错乱的勿入者,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就像我左躲又躲,却还是躲不过成为卫子夫的命运……
一日,我正在披香宫里望着池中的鱼儿嬉戏,绿筠捧着食饵,那一团团红黄的锦鲤随着扔进的食饵而簇拥过去,真是有趣极了。“扑通!”一个石子猛地投入池中,惊起层层涟漪,那些鱼儿呼啦一下全都散开了。我和绿筠都被吓了一跳,绿筠很是生气地转身喊道:“是谁在那里?竟然如此胆大敢惊了夫人?不要命了吗?”
我按住绿筠的手,摇摇头,想必也是无意吧。我正寻着此人,这时,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男孩突然从假山后面蹦了出来,边拍手,边笑着嚷道:“哦!姑母被吓着喽!”一看是他,我便故意装作不高兴地嚷道:“这是谁家的孩子?来人,给我丢进池中喂鱼去!”“鱼嘴小,吃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