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一脸善意的笑,对我说:“我没事的。我在府里有的吃、有的住,训好了马,还有工钱可以拿,我不会饿肚子的。倒是姐姐你,我看你背着包袱,一定是只身一人来到长安城吧?你若是没了钱两,一个女孩子家的怎么办?”人间自有真情在啊,我真是想把感动中国年度十大人物颁给他,看看什么叫朴实无华,无私奉献。想想现代人为了一点钱财,夫妻可以离婚、兄弟可以反目、甚至子女还会与父母成仇,真是可笑可悲。
我还是摇摇头,笑着对他说:“不,姐姐在长安城有亲戚,我想去投奔她。你知道淮南国的刘陵刘翁主在哪里吗?”他歪着头想了一下,摇了摇头。哎,想想也是啊。刘陵来长安八成是想使美人计什么的,又是为了刘安的谋反,这种事情自然是见不得光的。怎么会知道她的踪迹?忽然,我听到了一阵美妙的歌声,我循着声音望去,好像是从对面一家店里传来的。那家店门庭若市,出出进进的人有很多,不知是做什么的。
重操旧业
少年见我朝那边看着,于是便对我说:“姐姐是在看那里吗?那儿是我们长安城最大的一家乐府,叫长乐坊。”乐府,我顿时觉得眼前一亮。对啊,乐府不就是唱歌的地方,我以前可是个歌手。以我的身影条件,来应付古代的这些土包子应该不成问题吧?
论美貌,我也不见得比她们差到哪里去,相当你我可是我们院的系花!我从小就学习民乐,吹拉弹唱更是不在话下。这古代的筝、琵琶、笛子,应该和现代的差不多吧。再说了,我可是见过各色明星包装的现代人,眼下也只有这条路可以选了。
“姐姐是想去长乐坊唱歌吗?”少年看穿了我的心思。我点点头,他说:“听说长乐坊有很多歌姬舞姬,个个能歌善舞,姐姐若是想去,倒也可以试试。”“恩,谢谢你了。哦对了,你刚刚说你叫仲卿?”少年又爽朗地笑了,露出了好看的牙齿,对我说:“我随母亲姓卫,叫我仲卿就好了。”
“卫仲卿,恩,是个好名字。”我点点头,说:“我叫……”我刚想说我叫雪柔,却转念又想,算了,既然已经挥别过去,不想再提起过去的事情,就彻底地改头换面吧。于是我想了一下,对他说道:“我叫香盈袖,以后你可以来长乐坊找我。”“好啊,那我祝姐姐好运了!”
哎,还是这句话。我望着他骑马而去,如风一样的背影,心里感慨万千。这样一个善良淳朴的少年,却只能生来就是奴仆,长大后还做着马奴,想想那些生来就是诸侯世子、公卿、御史大夫世子的好吃懒做、诸如刘不害一之流,真是命运不公啊!原来自古以来就有富二代,官二代这么一说,世袭制啊,真是传统好美德。
我叹了口气,向长乐坊走去。
还没进长乐坊的门,一阵沁人心脾,似兰非兰、似麝非麝的清香就扑鼻而来。粉色的纱帘垂在两旁,乐声不绝如缕。我刚要进门,站在门口的伙计就忙过来拦住了我,一边拉着我的一条胳膊,就要把我往外撵,一边恶声恶气地嚷嚷道:“哎哎哎,去去去!一女子进来做什么?没看见我们这儿是乐府吗?你要是来寻夫的,我劝你趁早还是死心吧。进了我长乐坊,就算人被你拉走了,心也还是留在这里。你呀,还是回家等着去吧。”
看着他那张狂样,我心里暗暗骂道:怎么到哪儿都能遇到这么张牙舞爪的人呀?我这算不算是遇人不淑啊?算了,求职者不能挑挑拣拣的,反正我要见的是老总,又不是他。虎落长安被犬欺,还是先拉拢一下关系吧。
我赔着笑脸,柔声细气地对他说道:“这位小哥,我不是来寻夫的,我是来问问,你们这乐府招人唱歌吗?”他狐疑地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继续恶声恶气地嚷道:“你以为我们长乐坊是什么人都可以进来的?我们这儿的歌女可是千挑万选出来的,你要是想混个饭吃,别家乐府去吧!”
“哎……”我还欲挤着进门去,这时,一个糯糯软软的声音从伙计背后传来:“福顺,什么事这么吵?”小伙计忙转身去,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蕙娘,是这儿有一个不知好歹的女子,非要来我们长乐坊做歌女。”那个叫蕙娘的袅袅婷婷地缓缓向我走来,打量了我一眼,弯了弯嘴角,眯着一双媚眼说道:“让她进来吧。”坊主发话岂敢不听,那小子也不再蛮横了,乖乖地让道放了我进去。
我跟着蕙娘往里走着,从刚才的第一眼和她的背影,我可以看出她是个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听她刚才那糯懦软软足以让男人为之骨酥的声音,也许她以前也是个歌姬,只是现在有了点年岁,或者说已经有了名气,却没有找到好归宿,于是转到幕后,做大老板去了。
她领着我上了二楼,这的确堪称是星级的豪华娱乐场所。华丽却不俗艳,歌舞升平却没有乱七八糟的画面。二楼和一楼之间是一个很大的楼梯平台,上面铺着红红的地毯,有三个女子分别一个弹琴,一个鼓瑟,一个吹笛,另外四个长袖的女子在前面扭着曼妙的舞姿。这七个女子全都是一致打扮,只是身上的软罗轻纱颜色各异,七种颜色恰如天上的七仙女,令人见之忘俗。
蕙娘领着我进了一间大大的屋子,我有些迟疑地站在门口,朝里面看了看。她见我驻足不前了,想来是知道了我心中的担心,于是笑笑说:“进来吧,我们这里是乐府,不是烟花之地;只唱曲跳舞,不接客卖身。你若是不相信,那你现在退出去,也还来得及。”听她这么一说,我这才有些定下心来,仗着胆子走了进来。
进来一看,我才知道刚刚自己真是多虑了:偌大个屋子里面摆着各种乐器,竟然还有全套的编钟,还有一些我叫不上名的东西,简直就是一个乐器行啊。我看得目瞪口呆,她却转身对我莞尔一笑,柔声地说:“我叫蕙娘,是长乐坊的坊主,你叫什么名字?”她的声音真的很好听,我想不止男人听了会这样觉得,连女人听了也一样会被迷倒;她虽妩媚却不带一点矫揉造作,甜而不腻,丝毫不会让人觉得不自然,也许这是天生的吧。
我对她说道:“香盈袖。”“香盈袖……”她喃喃地念着我的这个名字,点点头,笑着说,“暗香盈袖,嗯,是个好名字。不是你的真名吧?”我淡淡地笑了,说:“是真名如何?不是真名又如何?反正这里又不需要有人知道我本来是谁。你说我是香盈袖,那我就是香盈袖。”
她绕着我走了一圈,细细地打量了我一下,满意地点点头,看得我心里直发毛,我忍不住问道:“你……不是说你们这里是乐府只卖艺不卖身吗?为什么还要这样看着我?”她答道:“这你还不懂吗?如果你是个丑八怪,就算你的歌喉动人,舞技高超,那一出来还不吓死来这儿的客人?难道你愿意一辈子蒙着面纱示人?”
我忍俊不禁,问道:“那蕙娘您觉得我够不够不蒙面纱出来示人呀?”她“扑哧”一下笑了,轻甩了一下帕子,掩了掩嘴说:“呦,还真是个伶牙俐齿的。不过我们这儿要的可不是一个光会说的主儿。你这模样嘛,刚刚在门外我只看了那么一下,现在再仔细看看,的确算是上乘的美人儿,腰身身段也还算婀娜。不知道你会的是歌、舞还是奏乐啊?”
“我擅长歌,也擅长乐,舞的话,若是有人肯教我,我也可以。”“哦?”她有些不相信的看着我,“光夸海口可不行。”她挥袖指了指身后的这些乐器,对我说:“既然你说你歌也会,乐也会,那你就给我弹一曲吧。”我心里发笑道,这算是古代的面试吗?没想到这乐府招人,也像我们音乐学院那会儿,还要进行艺考。考就考,谁怕谁啊?就凭我,待会儿就亮瞎你的狗眼!
她等着看我的表现,或者说是一个“夸大海口”的小女子的笑话。我径自走到一把琴前,摸了摸它的琴弦,心中感叹道:“这可真是一把上好的琴,得值不上钱吧?”她在一旁有些傲气地说道:“不用摸了,这琴弦每天都有师傅专门来调试,你可以直接用。”我听着她的语气,心中着实有些不悦。不过这些嘴脸,我以前在北京可是见多了,还能不比唱片公司的好?好歹还让我试了试。
我在琴前坐下了,心里想着:该弹什么好呢?春江花月夜?渔歌唱晚?浏阳河?都觉得怪怪的。而且最好是能唱出来,省得我待会还要单独唱一次。选什么好呢?有了,我心里面顿时有了主意。西汉的时候还不兴诗词,可是先秦有《诗经》啊。不是有首最有名的什么“关雎”吗?那我就用春江花月夜的调子,把《关雎》唱出来!
一手轻按,一手轻拨,灵巧的手指拨动细弦:“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一曲春江花月夜罢,我笑着站起来,对蕙娘说道:“盈袖献丑了。”她竟惊得合不拢嘴,听闻我在对她说话,这才回过神来,拍了两下掌说:“我从来没有听过这么空灵、飘渺的琴声,简直和仙乐一样。
你的歌喉也极好,真是想不到呀!好!我蕙娘就要了你这个人了!从今往后,你香盈袖就是我长乐坊的人了。至于这价钱嘛,我们好说,只要是客人点你的曲,你三我七。这个嘛,我们长乐坊是比其他乐府拿的多了点,不过我们长乐坊可是全长安最大的乐府,在这里好处只会比其他的乐府要多,不会少。你若是嫌我条件开得太不合你心意,你大可选择去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