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过了一个时辰,衙役押着一书生模样的男子进来。这男子虽衣着朴素,只稍微用一条白方巾把头发束在脑后,但面容清俊,唇红齿白,算得上是一翩翩美少年。
江婷婷一见到此男子进来,便痛呼:“廖郎……”
廖姓书生看也不看江婷婷,径直问章幕僚:“大人,学生犯了何罪,被拘役来此?”
章幕僚指着江婷婷,喝道:“你不认识她?”
廖姓书生目光坦坦荡荡,朗声回答:“学生不认识。”
江婷婷不敢置信地捂着嘴,一头栽倒在地。
章幕僚拍了一下惊堂木,怒斥道:“好一个卑鄙无耻、德行败坏之人,居然还敢在公堂上信口雌黄。来人,先重打五十大板!”
廖姓书生挣扎着叫道:“慢!学生犯了何罪?大人若不说清楚就行刑,学生定告到金銮殿上!”
章幕僚冷笑:“我还怕你告御状?待我把你的罪名一一数落出来,定叫你再无狡辩之处。江氏,你把如何跟他偷情的经过再说一次。”
江婷婷恼怒廖姓书生的绝情,公堂之上装不认识自己,便把自己和他偷情的过程仔仔细细地叙述了一番,包括两人如何偷情,偷情几次等细节枝末。
就连赵星语都听得面红耳赤,廖姓书生却越听越迷惑,矢口否认:“曾经是有一个大婶来给我提过此事,但我一心扑在功课上,想等金榜题名后再考虑娶妻的事情,故而没有答应此事。小娘子说的人绝对不是我!我一直住在舍监里,夜晚从不单独出去,我的舍友可以作证!”
章幕僚马上派人去询问廖姓书生的舍友,得到的答案是廖姓书生每晚都在学馆学习,从未单独出去过,宿眠的时候也是和众学生在一起。
事情完全超出了赵星语和章幕僚的想象,廖姓书生有舍友证明他的清白,不管是江婷婷说的偷情日子还是江裁缝夫妇出事的日子都有舍友证明廖姓书生和他们一起同学、同宿。
难道是弄错了对象?赵星语便问江婷婷:“你是怎么确定和你偷情的是廖姓书生?”
江婷婷干涩地回答:“武二嫂帮我说了没多久,就有一自称廖郎的男子来我窗下述说衷情,不是他是谁?”
赵星语紧皱了眉头问:“那你可有看清来人的面貌?”
江婷婷颤抖着声音答道:“开始我们是隔着窗户倾诉爱慕之情,他每次来的时候都是半夜,后来他进我屋子也不让点灯,说是怕惊动我父母……”
赵星语摇了摇手,打断她的话,问道:“这样说来,你其实并没有真正看清楚和你偷情之人的面貌,对方身上可有什么特殊标记?比如痣或者伤痕?”
江婷婷垂首,想了一想,答道:“他胸口有一道疤痕,他说是他以前爬树摔落留下的。”
章幕僚让人把廖姓书生带到后堂检查,结果廖姓书生胸前光滑如璧,最后判定江婷婷所说另有其人,廖姓书生无罪释放。
等廖姓书生离开后,大堂里除了江婷婷的啜泣声,赵星语和章幕僚都沉默起来。
案子似乎又陷入困境,江婷婷说的那个偷情男人究竟是谁?他到底是不是杀人凶手?本以为找出偷情男人,案子就迎刃而解,谁知道越来越复杂。不仅没找出杀害江裁缝夫妇的凶手,连和江婷婷偷情的男人都显得扑朔迷离。唯一的线索只是一个隐藏在黑暗里的男人和这个男人胸口有一道疤痕。
章幕僚倒吸一口冷气说道:“我处理案子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如此大奸大恶之人,先是诱骗无知少女,后又丧心病狂杀害江裁缝夫妇,此等恶人不除,实在难消我心头之恨!”
赵星语觉得章幕僚未免太过武断,偷情男人诱骗无知少女确有其事,但是还没证据证明对方就是丧心病狂杀害江裁缝夫妇的凶手。既然江裁缝夫妇并不知晓女儿和其偷情行为,也就不存在阻扰两人好事招对方恼羞成怒报复的可能性,那么江裁缝夫妇又是因何被杀?对方非常残忍的把头颅割下来,一定是痛恨两人到极致。然而据邻居们的口供描述,老实巴交的江裁缝夫妇根本就不会和人结仇。凶手到底是冲着江裁缝夫妇而来,还是冲着江婷婷而来?
疑团重重,赵星语脑袋都快想爆炸了,还是想不出一丝头绪。唯一的办法只有先找到和江婷婷偷情的男子,可是江婷婷本人都没看清楚偷情男子的模样,仅凭胸口有道疤痕在西京十几万的人口中寻找,简直犹如大海捞针。况且总不能见一个男人就扒开对方的衣服,狂瞅对方胸口,如果赵星语真那样做了,估计不出几天,别人就不会说她是母大虫,而是女流氓了。
章幕僚犹在气愤:“这种人连冒充他人欺骗无知少女的事情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简直是罪大恶极!”
冒充?赵星语突然想到,如果对方能冒充廖姓书生欺骗江婷婷,那定是江婷婷爱慕廖姓书生的事情被此人知晓,此人才有作案的机会。那此人是如何知晓的呢?只有两个途径,一、是江婷婷自己说出去,但江婷婷说此事只告诉了邻居武二嫂;二、就是武二嫂泄露了出去。
赵星语马上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章幕僚,章幕僚立刻将江婷婷带到后堂,传唤武二嫂上堂。
第二卷 京城破案篇 第66章 白日昭昭真凶出
武二嫂被带上堂,眼珠子还在滴溜溜地四下打转,她不明白刑部为什么单独传她问话。
赵星语看着她那擦着劣质粉霜的脸忽然想到,章幕僚说她是个寡妇,古代的女子一般都比较遵循妇德,那她擦脂抹粉是为了谁?看来这武二嫂并不是个规矩的妇人。
章幕僚一拍惊堂木,喝道:“武氏,你是否曾经为江氏和廖生牵线搭桥过?”
武二嫂身子发抖,吞吞吐吐:“老身,老身……”
章幕僚斥道:“江氏把什么都招了,你还敢隐瞒?”
武二嫂赶紧跪下,磕头如捣蒜:“是,是,我曾经去跟廖生提过婷婷的心意,但是被廖生拒绝了,婷婷后来也没问我,渐渐我就忘记了此事。”
章幕僚问:“廖生拒绝江氏心意的事情,你可有跟其他人提过?”
武二嫂眼神闪烁,嗫嚅道:“没有,没有……”
赵星语突然插嘴问出一个与案情无关的问题:“武二嫂,听说你是个寡妇,你夫君因何去世?去世多久了?”
武二嫂面露迷茫之色,喃喃说道:“我夫君因为痨病去世,已经去世十三年了。”
赵星语猛然一喝:“所以你就耐不住寂寞,私下找了个姘头?”
“啊!”武二嫂愣住,突然回过神来,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双手乱舞,“我没找!我没找!”
赵星语连珠炮般质问:“一个清心寡欲的女人会穿红戴绿吗?会擦脂抹粉吗?会描眉盘花吗?武二嫂,是不是非要在你家里搜查出男人的东西,你才肯承认?”
武二嫂惊恐地睁大眼睛,脸色像打翻的调染瓶,红一阵、青一阵、白一阵、黑一阵,最后低下头,抖搐着说:“我,我和前街卖肉的苟屠夫有露水情……”
“你可给他讲过廖生拒绝江婷婷的事情?”
武二嫂眼见瞒不住,只得一五一十说道:“讲过,那天我去学馆找廖生回来晚了,他在家等我,问我干嘛去了,我就把这事跟他讲了,还嘱咐他不要告诉别人。”
章幕僚听到这里,立刻吩咐衙役把苟屠夫抓来。
武二嫂惊慌地问:“苟屠夫犯了什么事?”
章幕僚冷笑:“你先在后堂呆着,听我审完苟屠夫,你就知道了。”
不一会,苟屠夫被带到堂上,此人体躯魁伟,面目可憎,乱蓬蓬的头发和脸上沾满了油腻跟尘土,眉粗如炭,倒三角眼中凶光毕露,咧着嘴,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大黄牙,身上的袖裰满是污渍。
章幕僚在案桌后坐定,喝道:“苟屠夫,你可知为何带你上堂?”
苟屠夫眼神游移,沉着嗓眼答道:“小人不知。”
章幕僚将惊堂木一拍:“苟屠夫,速速将你如何诱骗江氏、杀害江裁缝夫妇之本末从实招来,免得皮肉吃苦。”
苟屠夫扯开嗓子嚎道:“大人在上,明镜高悬。小人一向规矩本份,老老实实做着卖肉营生,哪敢去行那等诱骗、杀人的伤天害理之事?”
章幕僚喝道:“来人,给我把他胸前衣服扯开。”
衣服扯开后,堂上所有人都看到苟屠夫胸口有一道紫褐色的疤痕。
章幕僚问:“江氏说与她偷情之人胸口就有一道疤痕,苟屠夫,你作何解释?”
苟屠夫三角眼收缩,兀自叫道:“我有时切肉热了会把衣服脱掉,她定是看到我胸口的疤痕才故意诬陷我。”
章幕僚大怒:“大胆刁民,你听了武寡妇的话,心起歹念,冒充廖生诱骗江氏,还杀害江裁缝夫妇。事到如今,人证俱在,你竟还敢狡辩。来人,与我捆翻了重打五十大板!”
两边衙役一声答应,如打雷一般,上前来按住苟屠夫,狠狠地打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