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无邪好似什么都明白过来了,也知道了秦燕归为何迟迟不动手的原因!
他太可怕了,是真的可怕,尽管先前从头到尾,他什么也没有多做,甚至平静地与她说话,但就在他与人说话的同时,那双幽深的目光,却好似能令一切都无所遁形,他没有放过任何一处的细节,甚至是一分一毫。
他似乎早就知道哪里有新的出口,就和这个水道一样,一起被隐藏住了,可就算隐藏的石壁再浅薄,凭他们之力,是无法挖掘出新的生路的,于是他便利用了这怪物,打从一开始,他就没想着能够凭借那小小的木簪能杀死那怪物,他的目的,只是令它受点小伤,那就够了……
尽管知道后面就是岩浆,一旦摔下去,那便是粉身碎骨,尸骨无存,但他不急,也没有半分紧迫感,依旧那样从容不迫,时机拿捏得那样刚好,多一分一秒都是误差!
他说他不是神,可在无邪看来,他可怕得,连神都比不上。
那出其准确的洞察力与判断力令人乍舌,他能平静地与你对话,甚至若无其事地安抚你,只一个轻微的动作,便令你听他的话,按他的吩咐去做,但他下决断时的态度,亦是异常果决,即便他说话做事的反应再从容再平静,可对人下手的那一瞬间,却是从来没有丝毫犹豫的,这狠戾果决地判断力,甚至能将无邪的体力和她的反应速度以及她所能做到的程度,也在那电光火石之间,全部都算了进去。
这样的果敢凌厉,不是任何人都能做到的,无邪私心里,甚至敢确定,即便是她,也与他有着天壤之别。
若是不够冷静,不够果断,不够精准,是没有办法做到这些的,他将一切都计算得太准确了,准确得,只要失之分毫,便是万劫不复!
直到此时此刻,那从头到尾都那样冷静清醒的秦燕归,似乎终于也有了些松了口气的反应,危机解除了,他那一直冰冷得就连贴在他身上的无邪都感到寒意的身驱,终于晃了晃,他的脸色虽苍白,但那淡薄的唇,却已缓缓地勾起,那倦意,似乎浓墨重彩一般,慢慢地,在他幽深冷凝的瞳仁里,蔓延开来……
几乎一句话也没说,也没有任何交待,他的身子便一晃,眼帘也轻轻地阖上,往下栽去,终于是,撑到了极点……
无邪一惊,连忙手忙脚乱地抱住了他,于是,两个人便一起栽了下去,沉入了水底,无邪只觉得精疲力尽,那经过冷热交汇之后的温度异常舒服的水不由分说地自她的眼耳口鼻灌了进去,无邪一时没有防备,只觉得脑仁嗡嗡作响,也跟着一起晕眩了过去……
待他们二人醒来时,那浓浓的香味轻轻地飘了过来,耳朵所能听到的地方,似乎有鸟儿欢快的鸣叫,叽叽喳喳,吵个不停,然后便隐隐约约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由远及近,也有脚步声正朝她而来,似乎是边说着话,便往这走来……
正文 086 羞愧羞愧
那一阵香味令无邪饥肠辘辘,慢慢地睁开眼睛,无邪并没有马上坐起身来,只眨了眨那一双还有些茫然的眼睛,呆呆地看着自己正面对的屋梁,几许粗木便构成了一间屋宇的构造,那上面,铺的似乎是厚厚的草,再环顾自己所处的环境,也正是一间再寻常不过的乡间小屋,很简陋,几乎没有什么家具,只有一些木制的家具寥寥几个,看起来也有些老旧了,而此刻的她,正躺在这一间虽是简陋,却打扫得十分干净的屋子里,仅用一道花布帘子隔出了一道门,与外面隔绝开来,形成了一间内室的情形。
无邪只记得,四下有无数的水朝她灌了过来,然后她便不省人事了,自己是怎么到这个地方来的,她半点印象也没有……
似乎是终于清醒了一些,无邪条件反射一般忽然从床上坐了起来,那初初醒来时的一脸茫然也在转瞬间一扫而光,眸底一阵惊惶闪过,秦,秦燕归呢?!
“嘿,格老子的,这黄鼠狼可真缺德,好好的下蛋母鸡,就这么给咬死了,下一回老子要做个栅栏,再去村子里借条狗来养着,没错,要借条狗,看还有没有不怕死的黄鼠狼来偷鸡吃……”
正端着一碗热腾腾向上冒气的肉汤的老汉正一边气氛地碎碎叨叨,那张满是朴实与憨厚的老脸上写满了懊恼,大概是责怪自己昨夜睡得太死,让黄鼠狼叼了自家的老母鸡还不自知,正下定决心一定要严惩不贷,替家里的老母鸡报仇,他就这么边反复念叨着,边掀开帘子朝里走来,这一掀不要紧,看到床上的那位忽然直挺挺地坐起,老汉一愣,差点都把手里的碗给打翻了。
无邪听到动静,侧脸看去,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幕场景,那年约五六旬的老汉正端着一碗汤傻站在那,嘴里的碎碎叨叨也戛然而止了,他身上穿的是猎户的打扮,一身粗布短打,因天有些凉了,身上还穿了一件老旧的动物皮毛做的马甲,戴着帽子,虽看上去有些年纪了,身材也瘦小,但行动倒是仍十分灵活矫健,就是腿脚有些不利索,显然是常年在山里打猎过日子的,那身子骨十分硬朗,这一副山间朴实猎户的模样,很是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几乎也就在这么一个对眼之间,无邪便将对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见其不过是一介平民百姓的模样,且举手投足之间,也无特意收敛的痕迹,非怀有身手的人,无邪眼底的那一瞬的凌厉与探究也不禁渐渐退了下去,放下了防备,便又恢复了一片茫然……
“格老子的。”那老汉似乎这才回过神来,嘴里也是碎碎叨叨,说自己一定是被黄鼠狼给气糊涂了,竟然气得眼睛都花了,是了,刚才那一瞬,那小姑娘朝他看了一眼,就那一眼,就跟有一座山从头顶压了下来一样,吓得他一动都不敢动,等自己回过神来,定睛一看,哪来的什么山,那小姑娘还是那小姑娘,长得好看,也不吓人,老汉憨憨地笑了笑:“丫头醒啦?可好了,总算是醒了,来来来,俺刚弄了碗汤,正好,也不用给你白搁这了”
见无邪醒了,那老汉当即面露喜色,把东西往桌子上一放,一通叨叨地询问无邪这可好了那可还疼了。
听闻他唤自己丫头,无邪一愣,当即皱起眉来,下意识地低头往自己身上一看,正是一身山野丫头的打扮,自己的满头乌发,也是披散的,唇红齿白,很显然的一个山野女子的模样:“我这是……”
见无邪正在打量自己身上穿的衣服,那老汉本来就是个爱说话的,当即打开了话匣子:“哦,你不知道,发现你和你家男人的时候,可把俺吓坏了,身上都是血呢,衣衫都破成那样了,你也别嫌弃啊,你这身衣衫旧是旧了点,补一补还挺暖和的,俺特意跑到村子里的二丫那借的。话又说回来了,你们怎么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打猎了?没个经验的,这山里的畜牲可凶狠的哩,瞧瞧我,年轻的时候也是像你们年轻人一样粗心大意,就着了那只野猪的道,给伤了脚……”
“他……”无邪面色一怔,打断了老汉的话。
老汉一听,当即面色又有些敬服了起来,好像也有些懊恼自己一介乡野民夫的粗鄙,挠了挠头嘿嘿笑道:“哦,你说你家那位啊 你,你别担心,俺天天给你看着呢,公子会读书写字,俺们就请你家男人给村里的娃们当个先生,教娃们认认字,俺们都是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公子长得俊,就像个神仙一样哩,任谁给他当婆娘,都要不放心,俺明白,俺特意给你盯着呢,让那些娘们丫头片子都死了心,人家可是有娘子的人。”
“娘子?”无邪的心口一跳,这两个字眼,让人的面色无端端地就给怔红了,她低头看着自己这一身换过的衣衫,是又羞又恼……
老汉只当无邪脸皮薄,不好意思了,不禁哈哈大笑了起来,刚想说什么,就听到屋子外传来了动静,一拍大腿:“瞧见没,说回来就回来了,公子知道你醒了,指不定得多高兴,俺告诉他去。”
说着,老汉便疾步往外走去,无邪愣了愣,也慢慢地走下床来,地上的靴子倒仍是她自己的,这一身穿上去,反倒显得不伦不类,无邪也没在意,只是刚刚起身,有些晕眩,也发觉自己大概太久没吃东西了,有些无力,只缓了缓,便又好些了,掀开帘子也一起走了出去,一出门,那清新的微风便迎面而来,空气里,还能嗅出草木的味道,无邪呆呆地站在门口,望向外头的目光也有些难以置信……
此刻的秦燕归,也正是一身粗布短衣的猎户打扮,正从外面回来,他的伤还没好,行动有些吃力,是拄着一根木头削的拐杖回来的,老汉赶紧迎了上去,扶住了他,秦燕归淡淡一笑,道了谢,无邪不可思议地怔怔望着他,恍如隔世一般,虽是一身粗布短衣,但他那浑然天成的尊贵而高雅的气度,却仍掩都掩不住,褪去了他一贯的长袍,如今这一身打扮,竟也显得别有意思起来,即便穿了这一身衣衫,他的神情却仍然淡漠,高雅不可企及,但与老汉说话时,却也是温和的,无邪从未见过这样的秦燕归……
那老汉接过秦燕归手里的拐杖,秦燕归的体力似乎恢复了些,也能勉强自己行走几步,此刻老汉正在碎碎叨叨与秦燕归说无邪醒了的事,秦燕归听了,目光便轻轻地朝无邪所站的位置飘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