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有何惧!”
“死有何惧!”
“死有何惧!”
一时间,这肆虐的笑声此起彼伏,周伯勇的一席话,竟然令士气低落的大军,都莫名地高涨慷慨了起来!
无邪的心中一动,她的神情有些不忍,眼中有什么东西在颤抖着,周伯勇的目光忽然遥遥地落在了她的身上,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好似真的能看清无邪眼中从未流露出的那抹令人的心肝都软了的情绪,周伯勇哈哈大笑了起来,鼓足了中气,他的声音,像是雄狮吼叫一般充满了魄力:“小娃娃,你可别让老子失望啊!”
周伯勇的话音落定,无邪便缓缓地闭上了眼睛,那所有要涌出的情绪,也都生生地被阻隔在后,她忽然听到了所有人的惊呼声,周伯勇力大无穷,挣断了绳索,大笑着高高坠了下去,那些喊着生死何惧的将士们,一一如法炮制,不愿被威胁,不愿被俘虏。
天色终于暗了下来,如周伯勇所期待的一般,嗜血之夜,来了!
人们忽然看到,那原本被钳制于士兵手中的温浅月,忽然身形一动,竟是出手凌厉,那绝顶的身手,令所有人都大吃了一惊,与此同时,这诡异的暗夜里,忽然响起了幽幽的笛鸣,那笛音太过诡异了,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的幽冥之音,操纵着这夜的杀戮者。
晏无极立于高高的山岭之上,俯瞰着那对峙于城墙的两军,他苍白着脸,长身而立,分明是这样一张温润柔和的少年的面容,拥有着如莲花一般圣洁的气质,然而那来自地狱的幽冥之音,却是从他手中的长笛发出的,无形中,似在为了无邪操纵了某一种不应该存在于这世间的生物,它们像野兽一般,像鬼魅一般,这是晏家人的特权,到了夜里,它们会像守护古墓一般,加入人们的厮杀,为无邪带来了夜的援军。
这一夜,杀得昏天暗地,原本令秦容以为,应该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役,却意外地迎来了一支古怪的军队,它们身形如鬼魅,自黑暗中从上而下冲了下来,加入了厮杀,令一切都发生了异变。
正文 134 见他一面
两军厮杀得昏天暗地,无论是秦容还是无邪,双方大军几乎都是元气大伤,暗夜的天色忽然发生了骤变,一道闪雷破空而降,立刻照亮了半片天,森冷的白光自人们脸上一晃,现出的是一张张沾满了腥血的面庞,满地堆积的尸体刺眼异常,放眼望去,满目疮痍。
哗!随着那一道闪雷惊天大动,骤雨凄厉地砸了下来,冲刷着满地的尸体,砸在了人们身上,浑身忽然变得冰冷了起来,秦容所率大军,在那诡异的幽冥之阴操纵下的古怪的援军厮杀之下,几乎士气渐弱,面对着那些他们从未见过的古怪生物的威胁,就是铮铮铁骨的将士,都要出现了畏心,这忽然的形势逆转令任何人都不大适应,可老天从来是不容许异于世间的东西存在的,也不会容许它们肆意地逆转了这局势……
那森冷的闪雷从天而降,冰冷的雨点亦如冰块一样砸了下来,轰隆轰隆作响,山岭之上,大雨淋湿了晏无极的衣衫,他那张原本就比常人更要白皙的面容便变得更加苍白了,淋湿的头发沾在脸上,浸湿的衣衫粘在身上,他闭着眼睛,勉力而立的身躯却突然微微一颤,手中的笛子仍未断音,嘴角却渐渐地溢出了一抹鲜红来,顺着那笛管淌下,断点,坠下,没入了这大雨滂沱中……
那一直持续未间断的笛音忽然断了,晏无极突然猛烈地咳了起来,他握笛的手颤抖,几次尝试着抬起,重新放置于唇边,可那胸腔里的气息紊乱,他已是全身冰冷,而侧只有大雨刷洗和闪雷轰鸣的声音,几乎将那两军的厮杀声都给淹没了过去,那笛音断断续续,好几次都是戛然而止……
无邪的眼中早已看不清东西了,血溅在了她的脸上,溅进了她的眼睛里,她凭借着蛮劲与巧劲厮杀着,浑身早已被血水和雨水浸透了,滚落在泥浆,手中夺下的武器麻木地厮杀着,她不知道,这身上的血,到底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她像是从地狱里走出的恶魔,全身都是血,满脸都是血。
那操纵那些行尸走肉的笛声忽然失了横,无邪的双眼被污秽和鲜血浸透了,视野的一片都是红彤彤的,惟独这双耳朵,还能清楚地听到,气息紊乱断断续续的笛音,她很清楚,晏无极是以自身内劲融于音中,操纵那些行尸走肉的傀儡,此举极其伤身,晏无极却为了她勉力坚持着,只怕已是伤到了自己……
随着那突然不再稳定的笛音的消失,原本那些令秦容的大军吃了好大苦头的怎么杀怎么砍都不怕疼都毫无知觉非人非兽的怪物,也突然失去了控制,像是一个个断了线的木偶一般,呆立在了原地,不再厮杀,不再动作,甚至连躲也不会了,任人砍杀,情势便这样突然出现了变动,原本已经心生了畏惧的朝廷的大军,突然激起了斗志,压倒性的反扑,令原本僵持住的局面出现了缺口,他们席卷了这夜的杀戮,占据了颠覆性的胜利,一时间,厮杀声更甚,再一次掩盖了这闪雷的轰鸣声。
无邪扬起头,面对着那满天凄厉的夜色,任由这夹杂着腥臭的冰冷的雨水打在她的脸上,她几乎已经失去知觉了,双眼朦朦胧胧的,雨水打进了眼睛了,融化了她眼中的血水,像是眼泪一样触目惊心的红色自眼角滑了下来,只是无邪很清楚,那不是她的眼泪,她早已经厮杀得麻木了,连自己身上有多少道伤口都已毫无知觉,她没有内力,可她有凌厉的身手,锋利的武器,仍旧杀出了一条血路来,然而现在她只感觉到无力了,连握兵器的手都抬不起来了,眼前还是朦朦胧胧的一片,血色似乎淡了一些,她看见的,只有凄厉的闪雷,划破了夜空……
耳边只余下杀声了,倒下的,都是那些蠢得可以,为了她拼命造反的叛军,无邪忽然笑了,可心中却没有悲伤,果然最终,满是杀戮的生活还是最适合她的,她来到这一世,唯一能令她感到满足,感受到自己存在感的,竟然也是这一刻,在杀戮和血腥中,尝到失败的这一刻,这感觉,太美好,太怀念了……
她已无力地丢了手中的武器,只直直站在那,旁若无人,仰望着那血红的夜,她甚至明知身旁突然自上而下朝她劈来了一束寒光,那是有人要一剑结果她性命,可她却仍恍若味觉一般,一动未动,甚至让人看不出她有半分想要躲开的念头。
哐当,有人自半空中拦住了那柄欲斩杀下的利剑,然后一剑松了回去,无邪的身子一晃,向后倒了下去,她浑身是血,然而那有力的臂弯却将她捞了起来,她双眼模糊,什么也看不清,可却凭借着本能,唤了一声:“秦燕归……”
“无邪,这时候发呆,乃最大的忌讳。”即便在这时候,秦燕归的语气还是冷静极了,无邪看不清他的模样,但这熟悉的声音,却让她安下了心,不论面对的是何种境地,此刻,真的是他,心安……
秦燕归亦是浑身的雪,即便从来优雅从容,不染纤尘的他,此刻也与无邪一样,衣袍墨发,甚至那张清俊的容颜,却是混合着的血水和雨水,他捞起了她,无邪听到了自战场中嘶叫而来的追月的声音,无邪靠在秦燕归的怀里,周遭再发生了什么,她已经听不到,看不到了。
“秦燕归,我们去哪……”
“逃命。”
他说得云淡风轻,好像这两个字眼,一点也不辱没了他宣王的名声一般,竟然说得理所当然,半点负担也没有。
她面容疲倦,可仍然虚弱地弯起了嘴角,任由秦燕归将她圈在了追月背上,带着她在这血夜里奔跑,打在脸上的全是风和雨,时不时还是有响雷轰鸣,冷光骤闪,近在咫尺,好像要劈在他们身上一般,无邪问他:“逃命……那不是很丢脸……”
“胜败乃兵家常事。”秦燕归也笑了笑,可眼中却有孤寂:“别睡着了……无邪。”
睡着?无邪的确是感到眼皮沉重啊,可她仍旧努力地开口与秦燕归说话:“是啊,兵败了……我们又能逃到哪去呢……”
秦燕归沉默了片刻:“无邪,你会活着,相信我……”
“你料到会是如此?”无邪好似突然从秦燕归的沉默中听出了些什么,她强制想让自己清醒一些,然而她的视野模糊,越来越模糊,就连耳朵也不大好使了,好困,越来越困了。
之后秦燕归有没有回答,回答了些什么,她已经听不到了,这夜,她不知道秦燕归带着她逃了多久,也不知道这是第几个夜,雨从来没有停过,山体两侧发生了泥石流,追月承载着他们二人的重量,一刻也没有停下来,就连追月这样的深驹,在这马不停蹄的骤雨和山石坍塌中奔跑了许久,都已经支撑不住了,追月的速度越来越慢了下来,追月身上的箭孔血洞,早已溃烂了,脓血流出,它太不容易了,它尽了全力……
前后都有追兵,无邪很清楚,秦容带了兵马冒险抄了进路,欲图在这坍塌的山谷狭道的前方堵截住他们,后方是秦川带着兵马一路沿着他们走过的路寻来,无邪时而清醒,时而迷糊,这一次,在她的清醒之际,秦燕归忽然停了马,无邪不解地睁了眼睛,她全身发烫,已是瑟瑟发抖,总是要紧紧地埃着秦燕归,恨不得挨得更紧一些,钻进了他的血肉里,她才不觉得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