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旋儿无言以对,知他生性豪爽,不喜繁文缛节,这不过是互相称呼的谦词,也无不妥之处,二爷想来也十分不解,只看着他。
陆荣泽笑着拍拍自己的胸膛,大声道:“从今而后,跟旁的人要怎么样我不管,跟柳玄就直呼其名!”
说罢,用手指着自己道:“我是陆荣泽。”
又用手指了指二爷道:“他是陆荣轩。”
林旋儿轻笑了笑。
他又想用手去指三爷,便被陆荣轩一把拉住,忙笑道:“大哥,你真该娶一房媳妇儿了!你瞧瞧你那指甲,里头都有黑泥了,若真看不上,就先找两个通房丫头,等合适了再娶妻!”
三爷咧嘴一笑,对林旋儿道:“我是南辰。”
历来听到老太太叫他辰儿,原来是这么个名字,只是,姓什么呢?难道是南?
陆荣轩听到南辰这样说,忙道:“三爷!”
南辰伸手轻轻一挥道:“柳玄是自己人,不必这样!”他那才罢了。
陆荣泽听到此处,不由得拍手叫好,便道:”从今而后,就不要再先生长先生短的,就叫他玄弟好了!”
几人都笑了。
正说着,只见南辰那个臭嘴的随从往外头进来,悄悄走到南辰身边,小声道:“三爷,芊芊姑娘在外头,说是有重要事情找你!”
南辰忙起身告辞,出去了。
话说南辰刚走到正门,便看到芊芊站在门口,满脸泪光,顿时有些着急,便忙着上前问道:“刚刚不是还好好的么?这是怎么?”
芊芊朝后头努了努嘴,红玉手中端着老太太的雕漆盒子,南辰便忙问道:“是不是将玉片儿弄丢了?”
“没有!”芊芊忙拭干泪,摇手道:“老太太千叮万嘱的,我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给弄丢了,好容易柳先生帮着说话,老太太愿意把这个交给我,只是方才我问了屋里所有的人,没人会弄这个。”
这早就猜到了,这回子,偷鸡不成蚀把米,要是弄不好这个,老太太恐怕再也不会搭理她了。
两人正说话,只见白露从里头出来,请安问好之后,笑着对芊芊道:“姑娘若不嫌弃,就将老太太的玉枕交给我吧!今晚上必定办好。”
芊芊欣喜若狂,便忙问道:“白露姐姐怎么会打这样的络子?”
白露打开盒子煞有介事地瞧了一瞧,点头道:“这是浙江府的打法,我有个舅娘是那边的人,小时候我跟她的时候学过了,就交给我吧!”
芊芊也不疑心,听有人要为她排忧解难,忙命红玉将盒子递给了白露,又连着谢了几回。
白露接了盒子,也不多言,只往前头安仁轩去了。
南辰望着她远去,若有所思。
只将芊芊送回了春芳歇,才沿着甬路慢慢走来。
已是卯时正三刻,里头酒席未散,吵吵闹闹,他忽见林旋儿从里头走出来,径直往自己的安仁轩去了。
一时鬼使神差,他便跟了上去。
只见留门的老婆子见林旋儿回了,便将门一栓,自去睡觉去了。
林旋儿也进屋里去,整个院子安静下来。
南辰心中生疑,这白露原本就是老太太身边的丫头,若要真能修好这玉枕,还用得着等到今日?他们究竟在搞什么鬼?
他想到这里,只见安仁轩门口一株梧桐树,便爬到树上,只见只有东边耳房中还亮着灯,便轻手轻脚下到里头,走到门前,用手指捅破了窗纸,只见白露歪在外头的床上睡着看了,只林旋儿一人正坐在桌前,桌上一块儿白色的麂皮,她已将盒子中的玉片儿都倒了出来,正按着颜色分开。
南辰闹不清她在做什么,便又看了一会儿。
只见林旋儿拿出金线,十分麻利地将那些玉片儿穿起来,打了络子,再穿上一块儿玉片儿,转眼便成了一片。
南辰不由得咋舌,难为他一个男人家,竟然会弄这个!
林旋儿并不觉门口有人,专心致志地看着手中的玉片儿,十指灵动,麻利地将玉片儿串了起来。
南辰心中感动不已,原想推门进去,但又一想,他好心帮着芊芊和自己撮合,补好了这个枕头,老太太自然都以为是芊芊的好处,说不定一个高兴,同意了这门亲事也不定,他不说自己会,只让白露拿了来,想是怕人家笑话他大男人也会做这些女人活计,自己这样进去,惹了他不自在,岂不是又辜负了他的一番好意,想到此处,他便又顺着原路悄悄出去了。
渡云轩中热闹了一夜,他在陆荣泽的慕白居中躺了一夜,第二天一早起,便听到外头梆梆敲门声,开门一看,却是芊芊,兴高采烈地捧着已经完全修补好了的玉枕在他面前轻轻一晃,欣然道:“三哥,你瞧这个!白露居然真把它补好了!今儿个一大早就亲自送过去给我了!你见过这枕头的,看看,和以前是不是一样?”
南辰接过玉枕一瞧,确是一样的,便轻笑着向芊芊点头,小声道:“你等我梳洗完了跟你一同去吧!”
芊芊听了,忙将那玉枕放在桌上,又命红玉去提滚水来帮他洗漱,两人说了些闲话,便带着玉枕往金禧苑去了。
老太太方用过早饭,正坐在藤椅上瞧着园里的猫儿狗儿打架,芊芊只怕老太太厌弃自己不好生珍视这个玉枕,用昨天的雕漆盒子装了,又亲自捧着,跟在南辰身后进来。
老太太见他们来了,忙让雨蝉又命人搬两把椅子来,都在廊下坐了。
芊芊迫不及待地将那玉枕送上去,雨蝉接了,也忙打开给老太太看,老太太喜欢,拿出来细细瞧了一回,十分满意,转身将玉枕递给雨蝉道:“就别收着了,这回子去了,天气越来越热,就放在炕上我枕着吧!”
说罢便又问芊芊:“昨夜补到几更?”
芊芊站起来,忙低头回道:“四更。”
老太太冷冷地哼了一声,便道:“辛苦你了!”
芊芊忙万福道:“不敢!老太太赏我这差事,原是看得上我,哪里敢当!”
老太太面无表情,只问丰蝉道:“今儿个怎么不见安仁过来?”
雨蝉刚放了枕头出来,听老太太问起,便忙道:“打过五更的一顿饭工夫,他已经来过了,门口该班的老婆子带了他来,可巧我起床吃茶,老婆子隔着窗子轻声叫我我就出来,送了老太太今儿的丸药过来,又吩咐我须得用二钱甘草煎汤化开便走了。”说罢便将药匣子拿来给老太太看:“老太太若找他,我这就让人去叫他来!”
老太太看了,只道:“我不找他,让人去把白露叫来!”
卷一 昔日又复来 101.挨打
101.挨打
话说林旋儿织补枕头到了三更,又想起老太太早起该进药,昨儿个雨蝉就来说,因芊芊煎甘草汤老太太不高兴了,连药带汤的全扔地上了,便忙着又赶制了些个,只怕卯时要赶着吃,忙完之后便急着送过去了。
刚回到屋里,就见白露将二十两银锞子放在桌上,笑道:“姐姐昨儿个一夜挣了二十两呢!”
林旋儿笑了一笑,重重地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道:“既是赏了你的,你就收着吧!”
白露赶过来帮她脱鞋子,一面道:“这又是何苦?便她就是将来的三奶奶,咱们也犯不着这样对她,老太太就爱个真心诚意,她带着你编好的玉枕去老太太面前讨好儿,但凡要有个心,也该替你说上两句,让你家去才是正经。她那样人我是知道的,只管她自己,是一句话也不会替你说的!似这等不知感激的人,你帮她做什么?”
林旋儿闭着眼睛,对她的嘀咕充耳不闻。
白露叹了一口气道:“都是你好性儿,也是的,昨天夜里你该叫醒我的,便是吃口热茶也个人端来不是?”
林旋儿已困得正不看眼,便就着口含糊笑道:“是了,白露姐姐,芊芊姑娘不知道是我补的,就知道是你帮着补的,我看她待会儿在老太太跟前说一声,从我这里要了你去,等她和三爷成了亲,也把你收了!到时候我见了你也还得称呼你一声奶奶呢!”
白露涨红了一张脸,帮她将铺盖盖上,口中道:“该死!我是为你不值,你倒消遣起我来了,这话在这里说说便罢了,若是让人听见,你这不是要了我们命么?”
说罢正要出去,只见金禧苑中帮忙的一个老婆子忙不迭地跑进来,拉住她便问:“好姑娘,你们家先生呢?”
白露往里头一歪嘴,小声道:“小声些,才刚躺下的,这会儿估摸这还没睡着呢?什么事情急得这样火烧火燎的?”
那老婆子在金禧苑中当差也有些年头了,平日里与白露倒也和契,瞧了一眼四下无人,便悄悄拉住白露的手,小声问道:“你昨儿个晚上干什么了?”
一句话没头没脑,问得白露脸红心跳,只以为是林旋儿的姑娘身份穿了,忙问:“怎么了?”
老婆子拍了拍手,叹道:“我不知道,今儿个老太太怕是要打人呢!早起就让人把条凳和大板子都备好了呢!方才又命人将园子里的杂物都搬开了,这会儿又特意交待让你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