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便又问:“你母亲病得怎么样?”
六子擦了一把眼泪,只小声道:“先生说不妨事的,吃了药就得,她那里正熬药膏呢!说是先让把药吃了,待会儿她才过来处理伤口。”
几人一面说一面走,刚走到正房门口,六子忙拦住道:“对不住二位爷了,都以为她好不了了,昨儿个已经搬到这上房里头来了,那腿儿上的脓疮着实可怕,爷们先在外头逛一逛,我送了药进去就来!”
正说着,只见林旋儿手中端着药碗儿,里头有些热腾腾的药膏儿,一面走一面用筷子搅着吹气,见了他们两个,也不及打招呼,只笑了一笑,便往里头去。
两人便跟在她后头进去了。
却看到炕上躺着一个老太太,一双腿上血肉模糊,腥臭难当,只见林旋儿慢慢走过去,坐在她身边,笑道:“老人家可想什么吃?”
床上躺着的那个老婆子哭着道:“我如今这样病着,耽误了田里的活计不说,还连儿子的差事都给搅了,我现在死的心都有了!还说什么吃不吃的!先生你这样干净的人儿,离我腌臜老婆子远些吧!仔细弄脏了你身上的衣裳!”
林旋儿笑而不言,只说:“日子得慢慢过,这病只要一好,你多少事儿做不得,这两日就好好养着。”
那老婆子听了,便又哭道:“先生年纪轻轻竟就有这样的菩萨心肠,只是你也不必骗我了,我这病,想是不会好了!都已经成这样了!”
林旋儿轻笑道:“我什么病没见过,怎么不会好呢!不过一两月就可痊愈了,你信我!”
那老婆子听了,便忙点头。
林旋儿将一碗酒端起来,小声道:“痛就喊出来。”
说罢便将酒洒在她伤口上,老婆子竟一声也不吭,林旋儿便用巾帕将上头的血拭干,又用棉球儿将方才的药膏轻轻蘸了擦在那疮上,擦完又用帕子将溢出来的血水擦干,再涂药,再擦拭,直到那帕子上有了鲜血,她才满意地点点头,用一条干净白布将疮口包好,笑着对身边的六子道:“今天晚上我再熬些药膏,你明儿个送回来,连带开一副去腐生肌的药儿过来,药膏外敷,就如我今日这般,敷至有鲜血溢出为止,药则内服,这两日多迟些豆子一类的事物。”
六子忙应了,林旋儿出门,又用酒洗了手,方才对身后二人道:“你们怎么过来了!”
陆荣泽看到这里,心中早想起那日她为自己上药的情形,整个人愣愣地。
南辰只想到她如此善良,心中也只感叹。
一时竟无人答她。
卷一 昔日又复来 124.新衫
124.新衫
从庄子里头出来,林旋儿这才注意到,虽都是庄户人家,但看来却不愁衣食,也无外头庄户人家的那种惨淡,梁上悬着的苞米,谷仓也满当当的,家家户户都养猪养鸡,更还有圈着地驯鹿的。
难怪园子里头丰衣足食。
陆荣泽和南辰一路都在闲聊,林旋儿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坐在马车里,心中一直在犹豫。
今天早起便做了桂花糕,一则为老太太喜欢桂花味儿,二则她上次去陆荣泽府中见识了他的地位,便是复仇有望,因而心中便打算着将自己的身世和盘托出,然后求老太太首肯,依靠陆荣泽在外头的势力为母亲报酬。
可是她心中七上八下的,自从来到这园子里头到如今,从未说过自己是个姑娘这样的话,便是眼前的这两位爷也把自己当做男人,先前并无一点儿铺陈,如今又为有求于人要这样坦白,加之老太太本就十分厌恶骗人的人,倘或知道了自己骗她,会不会因此而弄巧成拙。
人便是这样,看着眼下那么一点点平衡,便不敢往前走。
林旋儿心中烦闷,待回到了家里,老太太还未起来,林旋儿想到自己打外头进来,又处理了病人的伤口,便辞别他们二人回去沐浴去了。
白露在家里坐立不安地等着,桌上摆满了老太太送来的各式菜品,见她进来,忙上前问道:“怎么样?说了没有?”
林旋儿便把自己给人看病去了的事情说了一遍,白露叹道:“你就是这样一个人,自己个儿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好呢!做什么就管别人去了!便是还没说!”
林旋儿叹了一声,便小声道:“我又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合适,尤其今儿个是老太太的生辰,好容易都回来了,老太太真高兴,我说这样的事情,还闹不清她会怎么想?若扫了她的兴,岂不是白白的做了那么多,还是先等等吧!”
白露听了,便也点头道:“说的也是,横竖今儿个你做的桂花糕老太太喜欢,改明儿个也可以多做一些去说也不迟。”
林旋儿也点头,便去了浴池中,方才坐下不到一会儿,只听得白露从外头进来,轻声笑道:“大爷和三爷都来了,就在外头,说带你一起外头打猎去呢!”
打猎?
林旋儿摇摇头,便道:“这两个人也忒能动了些,方才还出去找我,庄子上跑了一圈儿,如今又要出去打猎,你就告诉他们我这里还有事不去了!”
“我的姑娘,你就快些儿吧!他们方才就在外头说,你若是不去,他们两个就进来和你一同泡澡了呢!我好容易才拉住,说我们家爷不喜欢跟人一起沐浴,这可好了,你再说不去,可不要闯进来才是!”白露将她的衣裳拿过来,笑着说。
这说的是什么混账话!林旋儿心中虽这样想着,但却也清楚那两个人的个性,真有可能闯进来,因而便只有从池子中爬起来。
白露打柜子里头拿出一件藕荷色的行装来,领口、袖口、脚边上头都镶嵌着白色的狐狸皮,递给林旋儿道:“穿这个吧!等打完猎回来,再换别的去给老太太磕头!”
林旋儿看了一眼,才笑道:“这是哪里来的这个?”
白露便道:“这是打老太太那边找来的,那天我跟二奶奶说,马上要过冬了,我得给你备两件冬衣,二奶奶就说,老太太屋里有一张白狐皮,是三爷上次猎来的,放着怪可惜的,看着也合适你用,就跟老太太说了,老太太前些日子命人送过来的,还留着半张呢!要做姑娘衣裳时候再用!”
林旋儿瞥了一眼,便又道:“还不到最冷的天呢!把那袄子拿一件我穿了就是,这个弄脏了怪可惜的。”
“穿上吧!山里头风大,你的衣裳若是脏了我会洗的,不然要我着丫头做什么的?”白露笑着将衣裳给她穿上。
一张粉嫩白皙的脸在那白狐狸毛的映衬下显得更加柔媚动人,白露叹道:“亏得他们早就知道你是个男人,不然的话,这一出去,哪里还瞒得住!”
南辰、陆荣泽、芊芊三个人都在那里吃了两盏茶,等了半日了,及见了她出来,三个人都呆住了。
林旋儿被他们瞪得有些尴尬,便粗着嗓子说道:“不去了么?那我回屋躺着去了!”
芊芊一脸煞白,林旋儿心中十分疑惑,南辰也愣了一下,才笑道:“这衣裳也独有你穿着才好看,若是我和大哥穿了,定然是不伦不类的。”
陆荣泽低头笑着。
三人一路往外头走,庆祥远远就看到了林旋儿身上的新衫,一眼便瞥见领口上的狐狸毛,脱口而出笑道:“三爷这狐狸皮不是留着聘媳妇儿的么?怎么穿在柳先生身上了?”
说罢,众人都笑了。
原来是这样!难怪方才芊芊一脸煞白,原来有这样渊源在里头,想必他们的这些玩话老太太、二奶奶和白露都不知道,又看芊芊更加不快,南辰却只是看着自己笑,林旋儿便也就不说话,坐上车子去了,一时芊芊也上了后头一辆车子,众人骑了马,往山里去。
林旋儿不骑马,只能和芊芊一起坐在山顶的亭子里头,两人对视,芊芊的视线便放在林旋儿的新衣裳上,不阴不阳地笑了一声道:“这衣裳先生穿着真好看!看来先生是错投了男儿胎,若是个姑娘,指不定如何倾国倾城呢!便是连我看来都心动得紧。”
林旋儿轻声笑了一笑,只看着亭外的景色,百倾密林,苍郁葱翠,在冷风中傲然矗立,轻轻摇晃枝头,便是轰隆巨响,何谓“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便是这样的境界,说来也怪,这位芊芊姑娘,站在如此高瞻远瞩的地方,心中却始终只惦着那块儿狐狸皮,想必还是庆祥那厮口中的一句“聘媳妇”让她不下,耿耿于怀,想到这里,也暗暗庆幸自己如今是个男人,即便她要醋,也不过一点点而已。
两人正不尴不尬地坐着,只见天佑跑得气喘吁吁地过来,见了他便说:“先生,可赶上了!”
林旋儿见他急成这样,心里头一紧,忙问:“怎么了?”莫不是谁又生病了?
只见天佑靠在亭柱上喘气儿,等喘匀了,才忙解下身上的包袱打开,将两个精致的食盒放在桌上,笑道:“先生还没用饭呢!你们前脚走了,白露姐姐后脚才想起来的,装好了让我送上来,先生快吃吧!”说罢,又拿出一个暖炉来,取出炭,在外头捡了些枯枝儿来烧火燃炭放在手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