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涯子呆呆地望着父亲的背影消失在门外,不由叹了口气。
他从小就被父亲安排的人带到北寒,早早就开始了暗桩的阴暗而孤独的生活。从没享受过家族带来的温暖和亲情,长常除了不断地习武、习医之外,还有收集各种情报。
开始是觉得身为颜家子孙,应该为家族的兴起和未来的雄业而尽一份力。直到遇到苏媚儿这个生命中的意外,他才觉得守护这女子,才是他最喜欢最向往的事。他早已厌倦了被父亲作棋子用的那种感觉,也早已厌倦了世间争夺不休的皇权之争。
九五之尊怎及他心爱女子在自己面前的莞尔一笑?
皇家的荣耀怎及她一个关心温软的眼神?
有些东西,别人视若毕生所求,于他却如粪土。他要的,不过是一份感情,一种安宁的生活。待在她的身边,与她慢慢到老。
“殿下不必多忧,只要在宫中多留些时日,皇上的病自然很快就会好起来。现在,还是请公子将这些奏折批阅完交予静莲带回给皇上。”刚才一直呆在屋子里的娉婷女子开口说道,声音如她人一样婉约、明丽。她是每天往无涯子的寝宫搬奏折、等无涯子批示完,再带到颜善烈面前念读的司礼宫女,是朝中太傅路晋扬的小女儿。
“今晚我不想看这些奏折了。这些国家大事如果父亲没办法处理,应该交给内阁大臣。”开始父亲说让他代替几天,让他了解一下目前西凉国都已是什么情况。两天后,无涯子就看出了父亲想移交政权给他代理的意图。14965934
“因为皇上新掌权不久,朝中的内阁大臣还有些不服气。现在国难当头,皇上又不想再换新臣子引起朝廷恐慌,只好请殿下辛苦代为批奏了。如果殿下觉得烦闷,静莲斗胆自告奋勇给殿下奏一曲解闷。”路静莲说完,命宫女拿来一把七弦玉琴,也不管无涯子是否愿意听,便抚琴弹了起来。
幽静的皇宫后院,立即响起了低低的琴音。
无涯子的眉心渐渐地松开了,慢慢地沉浸在乐韵中,想起了远在昆山的那对母子。只要想起他们俩,他清俊的脸上便隐现笑意,在宫灯的笼罩下,有种难以言喻的柔和感,特别是他鼻子挺直而下的线条,柔美的令人心动。听说有这种线条的男女,感情会很细腻,对爱人会很温柔很体贴,更重要的是很专情。
坐在一边抚琴的路静莲看了,知道他是思念着另一个女人而露出笑意,心却不由自主地沉沦在这男子的独特风采中。半个月的相处时间并不长,但有关他的故事,他的点点滴滴,她早已了如指掌。早年她陪无涯子的母亲,现在的皇后,就听了许多有关他的事。那时候,少女的她很惊讶一个男子居然会为了红颜而舍江山,而且是为了一个不爱他的女子放弃这一切。这种感情何等的深厚、执着?那个女人又何德何能得他如此厚爱?
今晚再次听到他对那个女人的无怨无悔付出,不由觉得他好傻,又为他的专情而动容,也为自己对这种需要仰望的感情距离而感到苦涩。
无涯子当然不会想到旁边还有一双关注自己的目光。他只是不停地想以往与苏媚儿母子俩一起生活的点滴,对于他来说,这是他最珍贵的记忆。孩子刚生下来时,白茸茸的头发,红色的眼睛,大家在背后都说这孩子生有异相,非妖即怪。苏媚儿也望着孩子凝思道:“怎么基因会变异呢?”
他不知道她说的基因变异是什么?但他却真心喜欢孩子。名字也是他和苏媚儿一人出一个字取的。
☆、153 急病
他给孩子取了个炫字,很耀眼很亮的意思。苏媚儿笑着说,孩子的眼睛很特别,那我就给他取个彤字吧!于是,炫彤便成了孩子的名字,是他与苏媚儿共同赋予的。
虽然孩子的生命不是他赋予的,但名字却是。他为拥有这份独特的权力而感到幸福。
小炫彤的出生,不仅仅给苏媚儿带来做母亲的喜悦,也给他带来了很多乐趣。七年来,孩子与他早已亲如父子。他也把孩子视为已出地疼着,同在一个房檐下生活,他对媚儿对孩子付出的远远比任何人想像得还要多。炫彤这孩子体质很好,极少生病,一旦生起病来,气势汹汹极其吓人。有次夜里发高烧,整个身子滚烫得吓人,他自己就是个医师,当然知道其病情的危险。为了给孩子降温,他抱着孩子跑进了昆山极其寒冷的冰窖泉,又怕孩子温度降的太快,一冷一热的极速转变受不了,便赤着上身搂抱着孩子一起,一会下冰冷的泉水降温,一会又上来察温度,运气紧紧地护着孩子的心脉,一直到天亮。14965907
那年,小炫彤才两多岁,伏在他的胸前,哼哼唧唧的很不舒服,偶尔睁着红宝石般的眼睛望着他,那模样既可怜又可爱,惹人疼到骨子里了。等孩子第二天烧退了之后,睁开眼睛望着他,张口叫的是爹爹。
那是第一次听孩子这么叫,从来风清云淡的他,忽然没能忍住眼里的水汽,无声地流了下来。那一刻,他觉得这一生所想要的,所祈盼的,也不过是眼前的孩子和女人的健康和快乐。
孩子叫了他很长时间的爹爹,直到有天他跑进练丹房高兴地跟他说:“原来你不是我的爹爹,娘亲说了,我是天神送给她的宝宝,所以我才是银发红眼的,那我以后就叫你无叔叔好了。”说完,又一溜烟地跑了。留下怅然若失的他在原地。
有时习惯了孩子叫他爹爹,忽然转变的称呼,让他不习惯了好几天。后来也释然了:不过是一种称呼而已,于感情也没什么变化。该疼该爱的,依然是他们母子俩。
不知道耳边的琴声是什么时候停的,等无涯子醒觉,才发现偌大的寝宫前室只余自己坐在桌子前,对着一摞摞的奏折。近来总感到特别累似的,不知不觉都能睡着。
站起来,活动舒展了一下筋骨,缓步走到外面的花园,园里的桔花开得正盛,也许是深夜的缘故,空气中的花香变得格外醇厚、芬芳,带着微微的苦涩,是桔花特有的香气。
耳边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寻声望去,只见宫前廊的尽头婀娜多姿地走来司仪宫女路静莲,手里托着金色托盘,上面放着莹白瓷碗。
“殿下累了吧?我从御厨那里端来了一碗清粥和一碟糕点,您用过之后再歇息吧!”
“嗯,放在桌子上吧。”无涯子淡淡地应了句,继续缓步往花园亭台走去。
路静莲静静地站了会,然后默默地转身把托盘放在桌子上,看到桌上的奏折没动过,便凝起了眉尖,回生息殿禀报颜善烈。
等无涯子批阅奏折意见的颜善烈听了,重复问了一遍:“他一本奏折都没批阅?”
“回皇上,没有。”
“想办法让他看。”颜善烈阴鸷的脸让人望而生寒:“西凉能否保住,也就看这一回了,想办法让他看。”
虽然想不明白看奏折与保国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但路静莲还是尽自己的职责答道:“是。”然后便告退了。
待司仪宫女已完全不见身影,颜善烈便出口叫道:“国师。”
“皇上,我在。”从厚重的深色帏幔后面走出一个身披黄色黑边的法衣长袍道师,花白的头发绾在脑后成髻,两撇山羊胡须朝唇两边往下垂,只见他把手上的铁杆拂尘往臂上一甩,颇有仙风道骨地上前施礼应答。
“你觉得此事如此安排妥吗?万一离非坚持不看奏折,你还有别的办法么?”
“皇上,离非殿下学的也是医术,如果用别的方法,就很容易被识破。臣想过了,这是唯一一个不被察觉的法子了。现在事已到一半,唯有继续下去了。”葛丰长原本是西凉国天山上有名的法师,精通卜卦星相之术,亦懂放蛊使毒巫术。前几年被颜善烈请在摄政aa府被奉为上宾,成了他幕后的谋士和法师,颜善烈成了皇帝之后,他便成了国师。
颜善烈半卧在软榻上,仰天长叹:“朕没想到要保西凉国还要借助国师的巫术。”
“皇上别太过担扰。想当年南炎国的卫天际皇帝常年潜心钻研巫术,终被他得到了天谕,可惜卫家的子孙并不相信他的巫术,以为他是胡闹,没有遵照他留下来的方法在他死后五十年的阴阳日,把卫家的长孙呈祭给上天。所以最终还是逃脱不了亡/国之命。如果这次的法子没能成功,恳请皇上为了万民苍生免遭生灵涂炭之祸,遂应天意,向北寒俯首称臣。”葛丰长国师不紧不慢地娓娓而道,暗示颜善烈别小看了小小的巫术,这可是改变国运的唯一方法。否则,只能顺应天意了。
“要西凉向北寒称臣,休想!”颜善烈满脸怒色。
“那就请皇上尽管试试臣的法术,如果真不行,皇上再用其它的方法。”
“朕倒想到一个方法,那就是将苏媚儿母子绑架起来,威胁北寒签下撤兵、退还国土的条约。”颜善烈阴恻恻地说。
“臣恳请皇上千万别行这个方法。如果绑架未遂,容易反遭其祸。”给他有笑同。
颜善烈收起了算计的目光,半晌才痛心疾首地拍着软榻的扶手道:“一步错,步步错,全盘皆输啊。当初不应该选离非去北寒的。”
“皇上,这,也是天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