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王氏只退回何老夫人的院子,等着看了何媗的笑话。何老夫人此时心神不宁,又愧又忧,也没个心思将碍眼的王氏赶了出去。
何媗也无心管那王氏是走是留,待她走进大厅,看着这么一群人,带着各自不同的心思打量了自己。何媗也是略微有些紧张,随即何媗心想,我连杀人分尸活剐他人的事都做得出,何必怕了他们。于是何媗只当了这群人是一堆子碎肉,笑着仿若男儿一般拱手道:“何媗在这里见过各位叔叔伯伯。”
那些个替着铺上大掌柜来的二掌柜与小伙计诚惶诚恐的躬身回礼,而几个与早和何媗见过面的掌柜自然拱手回礼,还有一些的欺何媗年纪小,打扮的不似男儿也不像女儿,颇有些看不上她,只撇了嘴点了点头。余下的除了就只坐在原位,连起身都不愿的。
何媗见状,笑容丝毫没变,坐在正座上,悠闲的抿了一口茶。
还未待说话,便有个丫头回来说:“成祥酒楼的李掌柜的来了,现在府门外。”
何媗抬了眼皮看了那丫头一眼,说道:“我不是说未时三刻一过,一个都不许进来么。他如今就是嗑死在那里,也不许进来。再则,如今已没什么李老板了。我事先说过,来我这里的才是大掌柜的,成祥酒楼既没个人来,那这个就是没个大掌柜的了。不光是他,没来的还有锦绣茶楼的敬老板,成裕当铺的胥老板……
待何媗把没来的人一一点了出来,而后笑着说:“这些人往后就不必做了掌柜的了,等我抽出功夫来,另指一个掌柜的就是。”
“这些人可都是顾家的老人儿,二姑娘就这么将他给关在门外,不大合适吧。”一个长了张瘦长的脸的男人慢悠悠的说道。
何媗笑道:“陈叔也是管着铺子的,莫不是伙计不拿您的话当回事儿,误工误点的,您也如此纵了他?”
那男人一听何媗竟然能立即唤出他的姓氏,先是一愣,后听何媗的问话,就只闭口不言。暗暗的有些悔了与这个二姑娘顶嘴,心知何媗必然是查明了这些人的底细才摆下的这个局。
这些个掌柜的什么人没见过,都是有些精明的。此时见了何媗不是个轻易糊弄过去的,就一个个的不出声,等了看何媗今日说些什么。
他们自然不知道,何媗花了多少个晚上才将这些人名背熟。又怎样一个个的店铺走了,将这些店铺的大掌柜和二掌柜的脸面记住。
何媗扫了一眼众人,笑道:“此番我请各位大掌柜的来,乃是因为我家二婶子查出一桩事。所以我来问问,金掌柜的现坐在何处?”
一个矮胖的男人站了起来,擦了擦头上的汗说道:“姑,姑娘,我在这里。”
何媗看了那金掌柜,笑着命丫头把王氏交给她的所谓证据,拿去给金掌柜看。而后,何媗笑道:“我家二婶子也不知听了谁的唆摆,竟疑心金掌柜的贪了铺上的银子,巴巴的去查了这些东西。还说各位掌柜的都有再贪了柜上的钱的,我却不认为如此。所以,才请大家过来,为大家辩辩清白。”
金掌柜看过以后,先是一愣,汗是流的越发多了。一会儿的功夫,便是连后背的衣服都湿透了。连忙结结巴巴的说道:“这些家产有些是我祖上留下的,于铺上并没关系。姑娘可不要误听了旁人的话。”
何媗听了之后笑了,心想,你祖上不过是个倒夜香的,哪里能倒出这么多钱来。
而金掌柜看着何媗的笑,却是心中更怯,连话都不敢多说,生怕再说错了话。而几个胆子小的,倒是张口说道:“是啊,姑娘,咱们不敢说兢兢业业,累死在铺上。可也是老实本分,未敢有半点儿私心,半点儿差错啊。”
何媗听后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我知道各位叔叔伯伯都不是那般贼一样的人,只是为了诸位既然都是清白的,想来也是不怕查证的。今日,我也少不得做一些事来查一查,我们就将各位铺上的账本拿过来拢一拢,为诸位还了这清白。”
众人惊讶之下,有一个年龄稍长之人沉声说道:“这账本去年过年的时候已是见过了,再说,那账目繁杂,想来姑娘也是看不清楚的。”
何媗笑道:“我是顾家的外孙女儿,怎会看不明白帐。周掌柜这么说,莫不是怕了?”
那姓周的掌柜的面上不动,只抬了眼皮看了何媗一眼,哼笑一声:“那你且看吧,这么多商铺,这么多账本,老夫就看你查到什么时候。这帐里还有许多应付官府的数儿,你个小丫头能看出个什么?”
“一天查不完,便查一天,十天查不完,便查十天。终有理清楚账目的一天,是应付官府,还是应付旁的人,账面上也是能看的出来。”何媗笑道。
这坐着的掌柜的中间有人低声嘀咕着说:“便是大夫人在时,也没这般突然的查过帐。”
何媗耳尖,听得这话后,瞬间收起了一只挂在脸上的笑,冷声道:“你们也别着往常老夫人怎么样,我母亲在时怎么样?用这些子来压制我,许多人做的事,心中明白。若是顾忌着些我外祖父与我母亲往日恩惠,就不要来借他们的名儿来欺我这个孤女。不说旁的,单就查账一事,我母亲在时是一月一查一问的,后来我祖母管事,一年一看,怎么没有人提我母亲在时如何?”
这话一出,便先头与何媗有些往来,自觉得自己助了何媗,是个十分讲恩义的,也生出了些许愧疚。只有些内里藏奸的人仍心存侥幸,有意推诿说道:“姑娘只看这临京城的铺子如何,哪里知道外面还有许多分铺子,这帐是一时拿不过来的。”
何媗又笑了说道:“这位叔叔不要欺我年纪小,那分铺每月初三都会把一月的账目送到京里,账房初八之前就要拢出账来。现已十六,便是上个月的帐也该清楚明白了。”
各位掌柜见推诿不过,便只得起身回家拿账本去了。
何媗见此,却又笑了,说道:“我哪里能让各位掌柜的来回奔波,就在这里写了个条子,让我们家的家奴去取了就是。”
有几个还欲再推,却听何媗笑着说道:“若是有人不愿体体面面的让人把账本拿来,那我只能让家奴去硬夺了,跟着那些大掌柜的没来的店铺一遭硬夺了。左右是我母亲留下的铺子,我还不信有人告我去抢自家的账本看。”
自此,这些人都没了声响,只按着何媗的话去办了。一个个的因无法给那铺上传信儿,便有些愁眉不展,心惊胆跳的。只几个年长些的且管着大铺面的掌柜的,面上还沉得住气。
待账本拿来,是整整的三大箱子。
何媗一面命厨房为各位掌柜的准备饭菜,一面与芸儿春燕等人翻看账本,拨着算盘珠子算账。
看到有不清楚明白的地方,就点了那个掌柜的过来问,一句句的问的那些掌柜的哑口无言。只差,就此认了他们贪墨柜上银子的事。
只翻到一家铺面的时候,似乎账面上是没有丝毫纰漏的。何媗仔细一看,原是那周掌柜家的账本,确实是账面上做的漂亮。周掌柜看何媗翻看的是自家账本,也只瞟了何媗一眼,就又合了眼睛。
周掌柜是管绸缎庄的,当初顾家也是靠这起家,而后才有了其他行当的铺子。现在顾家为了省下运货的费用,只为了京城供给,就于临京城郊建了个织造坊。那处的织造坊自然也是归了周掌柜的一同管了。
何媗见只看一本帐看不出什么,就把织造坊的账本也拿了出来,对着看。过了一会儿,何媗才笑着问那周掌柜的,说道:“我有一事不明,想问问周掌柜的,这银线是用来织什么缎子的?”
周掌柜撇了嘴,喝了一口热茶,说道:“大多是用来织就轻云锦的。旁的还有些装饰用的。”
随后,周掌柜便不再多说,何媗瞟了一眼身边的芸儿。
芸儿便立即说道:“轻云锦原是顾家特有的锦缎,以一银,一月白色彩线共同织出。穿于身上较于其他锦缎轻便不少,所以叫做轻云锦。”
周掌柜的此时才抬眼看了芸儿一眼。芸儿她不是像何媗那般死记硬背才能记下一些行商上的事,芸儿是个于这些事上有天分的。这轻云锦,原本何媗请来的教她打算盘的女先生只提过一次,芸儿便就记了下来。
“这月白色的彩线,是只能织了轻云锦么?”何媗又问道。
周掌柜闭口不说,只芸儿笑道:“姑娘,你只看看这府里府外的人穿的衣服就好。那月白色彩线的用处,除了织轻云锦,也只是织些月白色的纯色锦缎,旁的用不大多。”
何媗这才点了点头,笑道:“那我知道了。周掌柜,你上个月出的月白色缎子可比织云锦多。而除了织云锦用些银线,你的账本上却没有其他的锦缎上能用得着银线,那月白色的彩线合该比银线用的多呀。怎么这两种线于月初在库里还是一般多,到了月末,银线就用没了,反倒是那月白色的彩线还空余。那么多的银线,都去了哪里了?便是织造过程中有所损失,也不该损了一小座银山去。我虽没经过商,但我还是知道银子做什么用的,想来用银子做成的银线也不该是个易得,便宜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