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么做都是为了我奶好,你也别怕别人说你什么,为了我奶的名声,为了纠正她的错误,咱们什么也不怕。你只要问心无愧就好。人家说书的说了,‘君辱臣死,’同样的道理,父母受辱,儿女也会生不如死。为了父母,死都不怕,还怕坏掉名声吗?我奶她可能一时半会不承情,她只要是个明白人(她不承情就不是明白人),将来总会慢慢明白的。天下无不是的父母,难道就有害父母的儿女吗?”这个何氏,应该说天下的父母都这样,他们喜欢打着为孩子好的旗号大加干涉儿女的事情?为什么她不能反过来运用呢?这么做的确是为了何氏好。
方宁的小嘴一张一合,吧嗒吧嗒的说个不停,她深入浅出、循循善诱的给杜南讲了这么一通道理。夏宁和秋宁不由得停住了手中的活计,睁大眼睛认真聆听妹妹的演说,心里不禁有些疑惑,这是哪场戏唱的,她们怎么就想不起来呢?
不多一会儿,何氏就挎着篮子回来了。
她一进院就开始指派众人干活:“金宁娘,学成娘,你们俩一个择菜一个洗肉,圆宁和冬宁出来烧火。”
又过了一会儿,何氏的大嗓门又响起来:“人哪?都磨蹭啥!”这时传来了圆宁不甘不愿的声音:“娘,这么热的天怎么烧啊?我怕热。”夏宁撇了撇嘴,小声嘀咕道:“就她娇贵,谁不怕热啊。以前还不都是方宁烧火。”
说起烧火,这简直是杜方宁的噩梦,大热天,灶房又小又闷,两个大火炉烘烤着,每回烧火,她身上的汗水就不停过。每当这时,她都边烧火边做心理建设:就当蒸桑拿了,出汗排毒。如今她家的厨房四面通风,再加上又有几个姐姐爱护着,她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样,生活中水深火热之中了。
灶房那边一阵喧嚷。这时,西厢房门外传来一阵踢踏声。
“夏宁,秋宁,咱奶让我来喊你们过去帮忙。”说着,不用人招呼,冬宁就撩起帘子径直走了进来。
夏宁假装很忙的样子,头也不抬地说道:“我没空,正做活呢,不就一个客人吗?你们几个还忙不过来。”
冬宁脸现不悦,她强忍着想翻白眼的冲动,又耐着性子问秋宁:“秋宁你去呗。咱奶还请不动你们了?”
秋宁正在迟疑,夏宁就拿胳膊捅了捅她,不让她去。秋宁低头说道:“我也忙着呢。”
冬宁的耐性全失,不耐烦地出了口气,转头又看向方宁,方宁不等她开口,主动说道:“我去行啊,咱奶给我肉吃不,给半碗我就去。”她敢打赌,何氏连一块肉都不舍得给她。
“哧。”冬宁又气又乐。一张扁嘴险些没撇到耳后根去。她用一副居高临下的鄙夷口吻说道:“方宁,你咋越来越贪吃了?”
方宁也学着她的样子接道:“还不是跟你学的,你真让我烧火,我就趁咱奶不注意偷肉吃。把嘴烫起泡我也要吃。”这些都是冬宁干过的勾当。方宁一开口就直揭她的伤疤。
“扑哧。”夏宁不厚道的捂嘴笑了。
“你,你简直是皮痒!”冬宁气得两眼冒红光。
方氏听到动静,忙过来劝阻:“你们小姐妹开玩笑也得讲个度,方宁你再说我真揍你,冬宁你快回去吧,一会儿我忙完去帮着你们。”冬宁气呼呼的走了。
灶房那边又传来了何氏的骂声:“都滚去吧,烧个火你推我我推你,你们都当自个是谁?一个个小姐身子丫头命……”
上房那边一阵鸡飞狗跳不消说,三房这里各忙各的。谁也没往前凑。
院子里传来了浓烈的油香和肉香。方氏自言自语道:“马上就是中秋了,到时让爹也割二两肉去。”方宁笑笑,心中不由得一阵感慨。
“咱们明后天又可以去县城了。”杜朝南的精神又重新振作了起来。
“爹,我还跟你去。”杜朝南这次一点都没反对。
26第二十六章再起波澜
“再去这一次,地里的庄稼就该收割了。”杜朝南跟方氏叨咕道。
方氏一边做活一边答话:“可不是嘛,地里的芝麻、苞谷、豆子眼看着就该收了。收了秋还要种麦子。得有一个月才能闲下来。”
方氏想又想,又低声说道:“秋收也没啥收头,她奶给的那几亩庄稼都长得不好,黄瘦黄瘦的。”估计连他们一家的口粮都不够。
方宁竖着耳朵听着爹娘拉家常。
杜朝南沉默了一会儿,低声叹道:“没事,等房子一盖好,冬麦一种上,我就出去做短工,总归饿不着你们娘几个。”
说到房子,方氏不禁又皱起眉头:“他爹,你说咱家的房子今年能盖上吗?我算了算,两间屋至少也得一两银子,咱哪来的那么多钱,借也无处借。她奶这……唉……”
“……再说吧。”
听到此处,方宁心中一咯噔。她爹似乎有些犹豫了。不行,他们家一定要搬出去!否则这家分了跟没分一样,仍然活在何氏的高压之下。搬出去,哪怕住泥胚房茅草棚也比这儿强!方宁不动声色的想着办法。
方氏轻轻吁了口气,探头看了看天色,起身说道:“晌午了,我去做饭。”夏宁和秋宁也自觉放下活去帮忙。
谁知,这厢饭还没做好,何氏却派圆宁过来叫杜朝南到上房吃饭,方宁一家俱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圆宁扬扬嘴角,轻声细语的解释:“我奶说小叔的同窗可是贵客,人家家里老有钱了,让我们一家好好巴结,以后说不定能帮上我小叔。我爹和大伯他们都要去陪客,三叔得也去。”
“哦。”杜朝南回头歉意的朝妻女笑笑。何氏只说让他去,根本没提方氏她们的事儿。方氏和三个女儿一脸的淡然,以何氏的抠门性情能请杜朝南一个已是意料之外,更别提她们娘仨了。再者,就算对方请了,她们也不敢去。方宁却比他们想还得还深远些,她不相信何氏真的只是让父亲过去吃饭这么简单。但是她又不能拦着杜朝南不让他去。
“爹——”方宁扯扯杜朝南的衣角,似乎有话要说,圆宁以为方宁是撒娇也想跟着去,便捂着嘴轻笑一声提醒道:“方宁,咱奶没说让你和三婶去。你要是馋我一会儿给你留块肉。”
方宁把脸一拉,不屑地答道:“不用了,我又不像有的人那么馋。”
说罢,她无视圆宁,转过头嘱咐杜朝南:“爹,一会儿吃饭时,你啥也别说,免得说错了什么,我小叔又觉得咱们丢他的脸。”此话一出,杜朝南的心不觉再次一沉,他心不在焉嗯了一声。
方宁继续嘱咐:“无论旁人怎么拿话激你,你就一口咬定要和我娘商量,啥也不答应。”
“这,你奶只是让我陪客而已。”杜朝南有些哭笑不得。方宁心道,我也但愿她只是让你陪客吃饭。
杜朝南到上房去了。方氏带着三个女儿在家里吃饭。
午饭过后,只要不太忙,人们都会小睡一会儿。方氏和夏宁秋宁几个也都有些困倦,各自歪着歇午觉。方宁没心思睡,她轻手轻脚的溜出屋子,朝上屋摸去。前面人来人往的,自然不方便偷听。于是她从夹道过去,躲在菜园里偷听,堂屋斜对着菜园子另开了一扇窄窗。她整个人像只壁虎似的紧贴在墙上,屏息静气偷听屋里的谈话。
“老三,我听人说你上回去县里没少卖钱?”
“……老三,不是我说你,你如今咋越来越像娘们了,做事小气扒拉一点都不利落。你不能因为分家了就撂挑子不管了。”
“……”
“三儿,你今儿得给个准话。”
……
杜方宁皱眉,这是做什么?三堂会审?
在众人的高声逼问中,杜朝南的声音不十分清楚,让方宁听得心中起急。
“小妹儿,你在做什么?”突然,从方宁身后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谁?”方宁急忙回头,一看却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男子。他身着一袭月白夏衣,身材略胖,面皮白净,浓黑的眉毛下眨巴着一双细长的眼睛,手中轻轻摇着一柄折扇。他在努力做出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无奈形似而神不似。
“你猜我是谁?”这位少年用略有些骄矜的目光打量着方宁,似笑非笑的问道。不用猜方宁就知道他是谁,她觉得自己可能还要用上此人,因此便认真的打量了他几眼,以一副十分尊崇的语气问道:“你肯定是我小叔说的那位,才高八斗,风流、风流稠党的王大才子吧?”
“呵呵。”王清举低低地笑着纠正道:“是风流倜傥。”
“呃,我认字不多。”方宁一脸羞愧。
王清举欲要开口,方宁用手指抵在唇上,“嘘”了一声,然后往菜园里走了几步。王清举心中不解也跟着走过去。
“小妹儿,你在这里做什么?”王清举只觉得这个乡下丫头十分有趣,便多问了几句。
方宁站直身子,一本正经的拱拱手认真地说道:“你的大名我是如雷贯耳。”
“嗯?”王清举的嘴角再次一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