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气得追了出来:“你骂谁呢?这谁家的孩子?真不知你爹娘怎么教你的!”
杜朝南结结巴巴的打圆场:“这、位伙计,你何必跟一个小孩子计较……”杜方宁响亮的接道:“你该回去问你爹娘。你肯定是他们从仇人家抱回来的,不然不会把你教成这样。”
“哈哈——”杜方宁的话一字不落的飘进了一身着桃红衫子的少妇耳朵里,少妇笑得妖娆无比。
这少妇正是对面陆家布庄的东家陆九青,听到伙计禀报说王家布庄的伙计跟一个小女孩子呛上了便过来看热闹。
那伙计瞧着是个杜朝南老实巴交的乡巴佬,觉得奚落几句对方也不敢怎样,不曾想那小女孩却是难见的伶牙俐齿,竟跟他针锋相对,气焰不觉渐渐下落。他又怕此事传到东家耳朵里,便悻悻的放下一句空泛的狠话,溜进了布庄不出来。杜方宁也是个见好就收的人,她也没打算乘胜追击。
她回过头朝陆九青善意的笑笑,陆九青眼光毒辣,觉得眼前这个小女孩很独特有趣,便敛了笑正色问道:“小妹妹,我方才听你说要买碎布是吗?”
方宁点头,坦然自若的说道:“是啊,我家买不起大块的布,就想着买些碎布给我娘做鞋子绣花。”
陆九青温和的一笑:“我家刚好有一大包,卖你了。”
“……”
陆九青只收了十文钱,东西却比王家布庄的好得多。杜方宁十分满意,甜甜地笑道:“谢谢,姐姐。”
父女俩告别陆九青往家走去。归来的路上,一向木讷的杜朝南的话也不觉多了起来:“方宁,今儿多亏了你。唉,你看我一个大人拙嘴笨舌的还不如你会说。”
杜方宁笑道:“爹,咱家就得有人会说有人会做,不然都说去了,谁干活啊。”
“唔唔,我回去趁空多编些。咱们多攒些,收完秋好盖房子。”
“好的。”
杜方宁想了想,十分孝顺的说道:“爹,我帮你拿着钱袋吧,省得累着你。”
杜朝南看着她那副财迷样儿,笑着把钱袋递给她。杜方宁迎着初秋傍晚的徐徐晚风,看着遍野的绿色,手里摸着沉甸甸的荷包,心中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她不必再费尽心思再去想发财的点子了。爹有手艺,娘和姐姐又勤劳能干,再加上自己的奔走筹划,他们家的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的。她要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一点点的积攒本钱,静等合适的契机。就算一辈子发不了大财又怎样,只要她努力,她家一定可以过上殷实幸福的生活。
两人搭了一回驴车,又步行了十来多里路,终于在天黑前到了家。杜方宁兴匆匆的跨进大门,就和何氏迎面相逢。
何氏嫌恶地瞥了一眼杜方宁,直直地看向杜朝南:“朝南,你四弟回来了。你跟我去上房,我我有事跟你说。”
杜方宁心里咯噔一下。她这个小叔每次回来的主要目的都是要钱。何氏今日显然是有备而来,她是打定心思要劫贫济富了。杜方宁暗夸自己英明,早早地把钱袋要过来。
21第二十一章为钱而闹
杜方宁脸上漾起一丝笑容:“爹,把东西给我,你去上我奶那儿坐坐吧。”
何氏双眼一眯,锐利的目光警惕的打量着杜朝南背上的包袱。方宁暗自冷笑,她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不等何氏开口,方宁就把包袱皮解开,敞开了让何氏看个够。
“去县里不比到镇上,我们光坐牛车就花了不少钱,人家车把式按位子收钱,我们那么多筐一下子就收了十几文,我和爹悔得肠子都青了,想着干脆下来不坐了,谁知那车把式比秃尾巴狗还横,说是上了车就不准下。……我们到了县城又碰到地保收摆摊费,不给不行,卖的钱除了买些碎布全折腾光了。奶,你实在心有不甘就把这些拿去吧。”
方宁说完把东西往何氏面前一推,袖着手站在旁边。这时方氏和两个女儿听到声音早围了上来。方氏一辈子没出过清阳镇,对县里的情况自然不了解。听女儿说得这么艰难,心里酸怅不已。何氏淡淡地瞥了一眼这些乱七八糟的碎布,显然兴趣不大。她那双锐利的双眸子瞟向杜朝南,状似漫不经心的说道:“朝南,你把事情的经过再说一遍?你那些筐子篮子到底卖了多少钱?”
杜朝南有些支吾,他没有方宁那么高的说慌水平,可他再老实也知道不能全说实话,一则辛苦赚的钱全得交出,二则方宁又要挨打挨骂了。可是,让他违逆母亲的话,他又完全做不到。一时间,杜朝南是左右为难。
何氏在算计旁人方面一向十分精刮,她一看儿子的神色,便知道方宁没说实话。她嘴里冷哼一声,阴着一张棺材脸,一声不响的盯着杜朝南看,想用沉默来逼对方说出实话。果然,杜朝南愈发局促不安。
半晌,她嘴里发出冷笑:“编,你给编呀。”方氏动了动唇刚开口,就被何氏被狠瞪回去。
方宁想趁着这个机会溜回屋里,哪知何氏的眼神比老鹰还尖,她厉声问:“你干啥子去?进屋藏钱是吧?”
方宁只好顿住,她就不信何氏还能搜她的身。但是后来发生的事情,却让方宁对何氏对古代妇人的看法来了一个大刷新。
三人僵持了一会儿,何氏灵活的改变了策略。
“把钱拿出来!”何氏这回是直奔主题,根本不再拐弯抹角。
方氏扑过去护着方宁,红着眼圈向婆婆求情:“娘,你没去过城里,不知道那里的人有多坏,咱们乡下人到了那儿,净是被欺负的份儿……”
何氏一百个不信,她冷讽热嘲道:“你那好闺女整日像带刀的耗子似的,那么横,咋会被人欺负?哄谁呢?”
方氏小声争辩:“娘,她再厉害还是个小孩子啊。”
方宁不咸不淡的答道:“奶,你真说对了。我其实就是个窝里横的主。到了外面,我连呼气都小心着哪。”
“钱哪?”何氏可不会被她带偏,始终坚持着自己的最高目标不动摇。
“没有。”方宁也不跟她罗嗦,斩钉截铁地答道:“要钱没有,要命两条。”你自己看着办。
“娘,方宁,这……”杜朝南偷偷跟方宁使眼色,他的本意是拿出一部分钱给何氏算了,否则她一定会闹个没完。不过,方宁可不这么想。他们已经分家了,他们辛苦赚的钱凭什么白给别人?这个口子一旦开了,他们一家以后就永无宁日。拿钱换清净,那是不可能的。看看那些历史上喜欢割地赔款换和平的国家有几个得了好,你越赔人家越向你要。
“我告诉你,你马上就十一了,脸面还是得要的,别逼我动真格的搜你的身!”杜方宁一脸惊讶的看着何氏,对方再一次刷新了她对下限的认知。
何氏说着就要假装动手去抓方宁,方宁噔噔往后退几步,她的小胸脯剧烈起伏着,心中的怒火像剧烈的岩浆一样正在翻腾着,随时准备爆发。
何氏见她哪此倔强,心中的耐心也磨没了。她招呼正在看热闹的大二儿媳妇和二儿媳妇:“你们都过来把这个死妮子给我按住,好好搜搜!”她这话说了,众人俱是瞠目结舌。
方氏又痛又怒,夏宁气得双眼冒火,秋宁一副不知所摸的着急模样。杜朝南也惊呆了。
杜方宁心中的火山彻底喷发了。
她扬着脸冷笑道:“搜身是吧,我让你们搜!”说着,她略一弯腰,利落的脱掉自己的鞋子对着何氏面门一扔:“搜吧,从脚开始搜。”
接着再脱掉一只鞋朝孙氏脸上一掷:“你也搜吧。”
“这个贱妮子,我看是你皮痒了。”方宁觑着空跑进屋里,抄起床底下的一只便桶咣当一声往何氏孙氏王氏脚下扔去:“搜吧搜吧,我让你们搜。”
说完,她又招呼两个姐姐:“把箱子打开,让她们搜。”夏宁气呼呼地进屋,把自己的几只木箱拖出来,一只只的推到何氏面前。
“娘,孩子都这么大了,闹成这样人家会说嘴的。”杜朝南急得满头大汗,嗫嚅着劝何氏。
“爱咋说咋说,我怕谁?你们这群丧了天良的王八羔子,早晚会遭报应的。”何氏扑通往地上一坐,大声嚎开了。
“娘,你别这样。”杜朝南吓得不知所措,使劲去拉。
何氏死活不起身,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数落着杜朝南的不孝:“你这个不孝子,我生你还不如养条狗哇,分家时说的好好的,你做工的钱都给我和你爹,只过了几天,你就翻脸不认……”
方宁在屋里大声辩道:“我爹是这么说过,可是他如今又没外出做工,他在家里上哪儿给你钱,难不成你让我爹割肉卖钱给你?你不止我爹一个儿子,你咋不问我大伯二伯去要?”
何氏继续破口大骂,越骂越不堪入耳:“坏了心肠的犊子,怪不得你们生不出儿子来,几辈子丧尽天良的,活该当焦尾巴狗(农村对无后的一种蔑称)!”
杜朝南和方氏闻听此话,身体俱是一颤,脸色刷地变得灰白,两个人呆呆地站在庭院中,无泪无声,像是木头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