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两人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停下,模样好不狼狈!叶昊天怕压着五月,生生又多滚了半圈,让五月伏在了他自己胸口,自己垫在了下面。
终于停了下来,五月头晕目眩地从爹爹胸口抬起头来,入目却是一双乌鸦黑的缎靴,象牙白的滚边纤尘不染。她向上抬头看去,眼前站着之人,一袭玄色织锦对襟长衫,下摆绣着同色蝠纹。因为从下向上看得关系,面目瞧得不太真切,似乎是个十几岁的少年。
这时墙外响起喊声:“那贼人躲进这个宅子里了。开门!开门!”几乎同时,那扇暗红小门被敲得砰砰作响。那两个家丁并不知晓自家主人和叶昊天的恩怨纠葛,只是听了命令来抓人,便满口贼人贼人地乱喊。
五月赶紧爬起身,叶昊天也爬了起来,他不曾看见背后那少年,听见那些人找了过来,顾不得拍去身上的尘土就慌慌张张地拉起五月的手,想先找个地方躲起来。五月扯扯他的袖子,向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瞧瞧后面:“爹爹……”
叶昊天转身才看见身后玄衫少年。他眼见少年衣料考究,气度不凡,不由得暗暗叫苦,想不到这么快就被主人家发现了自己翻墙的逾越之举。他赶紧上前,拱手行了个礼:“公子见谅,在下并非贼人,只是为仇家所追,逃至贵宅后门,无路可走,不得已才,才……”他满心羞愧,连说了两个才,都没法把“翻墙进来”这几个字说出口。
玄衫少年瞧见五月向叶昊天使的眼色,仔细看了她一眼,才看向叶昊天,未及开口,他身后一个青衣小厮便喝道:“住口!擅自翻墙头闯进来,还说不是贼人?门外那些人明明就说你是贼人。”
他瞄了眼叶昊天身后背着的那个已经压得惨不忍睹的大包袱,又道:“你后面背得就是偷来的赃物吧?是不是被事主追得无路可逃了才翻墙进了我们宅子?”说着便上来拉叶昊天,“报官去!”
叶昊天急得拼命摇手,口中直道:“不是,不是,在下并非贼人……”
那小厮拉住了叶昊天,看向那玄衫少年:“少爷,您看是不是这就送他去衙门报官,还是先关进柴房,等老爷回来了处置?”
玄衫少年冷冷瞧了那小厮一眼:“你是当他和你一样石头脑袋吗?有带着这么小的女童去偷窃的贼人?有这么笨手笨脚,爬墙都爬不好的贼人?有穿着长衫去翻墙偷窃的贼人?”他连着问了四句,语气却并不强烈,调子冷冷的,似乎颇为不耐的样子。
那小厮讪讪地放开了叶昊天,挠了挠头:“是石砚搞错了,那该拿他们怎么办?”
后门外那两个家丁还在砰砰乓乓地砸门,一边高声呼喝着:“开门,开门!”
少年剑眉微皱,略显狭长的双眸里浮起几分厌烦的神色,转头对身后另一个小厮吩咐道:“竹笔,你从前门送他们出去。”说完拂袖便走。
竹笔背对着玄衫少年,冲石砚做了个鬼脸,取笑他瞎起劲,又被这府里最难伺候的五少爷骂了。石砚悻悻地跟着少年身后,对竹笔也回了个鬼脸。
叶昊天突然开口道:“公子请留步。”
玄衫少年像没有听见一般,并不理他。叶昊天叹口气,向竹笔问道:“你家少爷,可是自小有心疾?”
竹笔奇道:“咦?你怎会知道?”
玄衫少年本已走出十数步,这时停下了脚步,转身先是扫了一眼多嘴接话的竹笔,再看向叶昊天,双眸微眯,显得更加狭长:“你从何人那里得知?”
作者有话要说:叶大夫问诊时间到,收藏留言神马滴都多多益善啊~
☆、两张药方
玄衫少年本已走出十数步,这时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叶昊天,双眸微眯,显得更加狭长:“你从何人那里得知?”
听到他的问话,叶昊天拍了拍衣袍,抖去身上的灰尘,不慌不忙地说道:“在下姓叶,并非从何人那里听来公子的情况。叶某从医十几年,适才离公子只有数步之遥,望闻之下,公子面色较常人少血色,印堂青白,身上有隐约药味,如在下没有猜错的话,公子应是自小就患了心疾,从此之后就常服汤药吧?”
玄衫少年转身慢慢走了回来,在叶昊天面前两步之处站定,冷冷问道:“叶大夫,你是想讨好我,好让我庇护你们……父女?”他一边说着,一边睨了一眼五月。
叶昊天摇摇头:“叶某并非故意讨好,也不敢奢求公子庇护,只是医者父母心,见到患病之人,总忍不住多嘴几句。”
少年冷声道:“确实是多嘴。既然你医术这么高明,仅仅凭望闻就可猜出对方所患何病?那么你倒来猜猜这病起因如何。”
叶昊天道:“望闻只能粗判,还需问切,四者缺一不可。”
此时后门突然没了敲门声,玄衫少年微挑眉梢,一脸不屑地说道:“看来那两个蠢货终于想起来要去前门了。叶大夫,此时你若是从前门出去,正好被他们逮个正着。”
叶昊天一时猜不透这少年的意思,不知他是不是要自己立马离开这里,也就没有接口。
玄衫少年转身向着石砚道:“你去前门,若是见到那两个蠢货,就告诉他们,刚才那父女俩已经被赶出去了,让他们不要在门外狗吠,若再骚扰不清,就要派人去报官了。”石砚领命而去。
叶昊天心中感激,拱手道:“多谢公子搭救,叶某无以为报,只有一身医术,愿为公子诊疗一番。”
玄衫少年冷笑道:“你身为大夫,却被人追得如此狼狈,多半是看病看死了人吧?”
叶昊天被他说中了心事,顿时脸色大变。今日着绸衫之人,之所以要追他,确是因为他诊疗时出的一条人命,但并非他诊治失误,其中另有缘由。
少年瞧见了他的神情,知道自己确实说中了他被追的缘由,便不屑地睨他一眼,哼了一声:“我还想多活几年,不敢叫庸医给我诊疗。”
叶昊天一番好意却被少年如此抢白,又不愿在女儿面前解释当年事由,神色便有些黯然。
五月幼时活泼调皮,前一世因爹爹死后不得不与娘亲寄人篱下,稚弱女童无法反抗刻薄的舅母,暴虐的继父,就此变得沉默寡言起来,总是掩饰内心真实想法,但娘亲的死让她终于明白一件事——不是你百般隐忍,就能让他人放过了你,反而更加纵容了对方的暴虐。
不知是什么缘由,她重新获得现在的幸福生活,所以她对此格外珍惜,对于爹娘她会极力维护。她瞧见爹爹此时的神色,心中愤懑,忍不住就说道:“爹爹医术高明,什么病都能治好,又常常不收诊费,村里的人都感激爹爹呢!”
玄衫少年瞧了眼认真的五月,嗤笑道:“庸医医术虽差,良心也许是好的,治个风寒感冒、食欲不振之类的病都能药到病除,被乡民随便捧两句就成了医术高明的神医了。”
五月难以容忍他人瞧不起爹爹,听少年如此嘲讽,不由得怒极:“爹爹刚才只是看一看,不就看出你得的是什么病了吗?哪个庸医会有这样的本事?而且你身上的病要是容易医治,就不会从小吃药,一直吃到现在都没有治好了,你刚才也就不会这么惊讶,还特地走回来问爹爹了。你要是不相信爹爹的本事,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这样嘲笑爹爹?”
平时少有人敢这样对玄衫少年说话,因此当五月为叶昊天辩解时,少年的脸色就迅速阴沉了下来。
石砚察言观色,觉得是拍少爷马屁的极好机会到了,立时一叉腰,手指五月,大喝一声:“住嘴!你这女娃儿真是无礼,我们少爷救下了你们,你居然这么放肆地对我们少爷说话?口口声声地叫你你你,也不知道叫一声公子。”
被石砚这么一下抢了先,少年心中那股被冒犯而生的怒意反倒是就此平歇了不少,冷静下来后,突然发现这女童说出来的话,条理分明,有理有据,便对她生出几分兴趣来,饶有兴致地看这女童接下来会如何应对石砚的质问。
五月一时气愤下,出言不逊,此时也有些后悔,那竹笔刚刚去往前门,若是这少年一气之下,立时赶他们出府,就很可能会撞上那两个家丁。她想来想去,还是该设法留下,让爹爹为那少年诊治,若是显露高明医术,到时候出言恳求少年派人送他们回家,就会安全不少。
她定神想了一下,对玄衫少年用缓和的语调说道:“月丫头着急说错了话,公子大人大量,一定不会放在心上。说到爹爹的本事,公子不如让爹爹试一试,为公子搭一下脉,开出来的药方你们可以先拿去请其他大夫看一下,要是对公子的病没有好处,那不要吃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