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妹夫虽然随和,也是个有脾气的,一气之下说要租住其他地方。这一个小镇上,大家都相熟,谁家要有点什么事,没几天就全镇都知道了。要是自己亲妹子一家来投靠自己,却住到了他家外面,被人知道了缘由,还不知道他要怎么被别人戳脊梁呢!
他勉勉强强地开了口:“小花,你看总不能让我妹子一家住到外面去吧?我们西厢后面不是还有间屋子……”
丁小花白他一眼,想了想那间房确实也空着,暂时没什么用,便丢下一句:“那就住那间好了。”转身先离开这个暗嘘嘘潮哒哒的楼梯间了。
程青彦领着叶昊天一家又大包小包地挤出楼梯侧的狭小空间,穿过小院,到了他们今后暂住的地方。那个房间在西厢后面,朝向西北,十数尺见方,比楼梯间也大不了多少,唯一好处是有窗也有床,屋顶也高了不少。
他暂时不能行医,没了收入来源,小镇之上,租屋并不好找,长住脚店,每月也要付钱,且来往人多眼杂,东西放得也不放心,毕竟还是住在亲戚家较为省钱安全。
叶昊天忍了怒意决定还是暂住大舅子家,只是下了决心,绝不久住。他看向程青彦问道:“大哥,不知还有没有空房间,月丫头今年已经十岁,和我们住一间并不方便……”
程青彦犹犹豫豫道:“妹夫,这,这个先过两天再说吧,还要腾地方……”
叶昊天知他不肯答应,只得无奈道:“麻烦大哥了。”
程青彦不敢再留,说了句:“前面店铺现在没人看着不妥,我先去照顾生意了。”就匆匆离开。
叶昊天环视室内,程青莲已经去院子里打来水,开始擦除床上、桌椅上的灰尘了,他便也卷起袖子帮起忙来。
?
叶昊天身为大夫,深知保持身体清洁可预防许多疾病,加之程青莲也是喜爱洁净之人,因此虽然住在乡间,五月却是习惯每日洗漱的,除了冬日特别寒冷的日子外还要每天洗澡。为了来舅舅家,在路上奔波了这么些天,没有洗过澡,五月觉得身上到处痒痒的。
帮着娘亲把房间擦净,再把床褥被子铺好,大致安顿下来之后,五月便想去舅舅家的浴室洗澡。
程青莲去厨房烧了些热水,五月自己加入凉水,调好水温,脱去衣物,跨入浴桶。许久未洗澡,坐入温热水中的感觉真是舒服极了,虽然水并不多,只浸没到她的腰部。
洗着洗着,她注意到自己胸口有块印子,白乎乎的怎么擦洗也洗不掉,涂上胰子搓洗,再用水冲掉,那块印子却一点没变化。她绞干毛巾吸去皮肤上的水珠,细细一看,这块印记在她胸口正中,有鸽蛋般大小,比她的肤色稍浅,形状彷如一个弯弯的月牙儿。
五月皱起了眉,她身上本无胎记,何况胎记往往深于肤色,这块印记却是发白的,前几天在家洗澡时还没有呢,自然是这几天刚刚出现的。
这几天……五月突然想到那块离奇消失的玉佩,玉佩中间的月牙儿也是这般形状!
莫非那块玉佩并非消失,而是到了她的身体里面?
这也太奇怪了,五月害怕地摸了摸胸前的白色印记,再按了按,此处肌肤与其他地方的肌肤一样柔软,除了颜色之外,并无其他变化。那玉佩进入她的身体,会去了哪里?
她匆忙洗完澡,脑子里晃来晃去全是这玉佩莫名进了自己身体的念头,连浴室也忘了收拾,胡乱穿上干净衣服,就急急忙忙地朝暂住的小屋走去,想要问问爹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对,爹爹应该知道,这不是叶家的家传玉佩吗?
五月心中有事,走得又急,刚跨进西厢就迎面撞上个人,额头正好敲在对方下巴上。她捂着疼痛的额头,连忙道歉:“抱歉!”
眼前那人个子比她稍高,是个细瘦的少年,五官清秀,与程青彦有着几分相像,此时却扭着脸,咧着嘴,捂住自己的下巴,恨恨地说道:“你怎么不好好走路!”
五月上一世已经见过他,自然认得,便再次轻声道:“抱歉,表哥,我走得太急,没看到你。”
这少年便是程青彦与丁小花的宝贝长子,程纳福,今年十三岁。程青彦自己名字不俗,却给儿子起了个大俗的名字,倒是讨喜吉利,却让程纳福抱怨不已。他时常吵着要程青彦给他改个名字,丁小花听见了便一瞪眼,这名字哪里不好了?纳福进门,一辈子有好福气。原来这名字还是丁小花给出的主意。
程纳福对自己亲娘也是没办法的,不敢再吵着改名,只是暗下决心,到了二十岁时要给自己取个好听又不俗的表字,决不再用这个土里土气的名字了。
今日早上,他借口不舒服,就赖在了家里不去私塾,程青彦知道他惫懒,催他去上学,丁小花却宝贝儿子,一听他不舒服,立刻好吃好喝地供着,还骂程青彦不懂疼惜儿子,程青彦无奈摇头,赶紧躲到店铺里去。这会儿程纳福听闻姑姑一家来了,还带来一个表妹,心道自己今天逃学真是逃对了时机。他见丁小花去忙别的事,就偷偷溜出房,过来看看姑姑一家,特别是看看表妹是个什么样子。
他去了西厢房后面的小房间,却没见表妹,和姑姑姑父聊了几句,失望地出了房间,却不料还没出西厢房,就被人猛地撞了下巴,疼得他连退两步,龇牙咧嘴外加眼泪都快出来了。他在家里是骄纵惯了的,不等看清先责怪起对方来。其实他在屋里,五月从院子里进来,屋里光线较暗,没看见他,他在屋里却应该能看见五月的,怪只怪他自己没有看前面好好走路。
等五月说了第二句抱歉,他才反应过来,这个撞了自己的就是从未谋面的表妹叶五月了。勉强睁开眼,视野里却泪蒙蒙的看不真切,揉了揉眼睛再瞧,表妹已经进里面去了。
五月道歉了两次,见程纳福不再说话,就从他身边走过去了,她心里想着玉佩的事情,急于去问叶昊天,何况上一世的经历让她对这位表哥也无甚好感,不想和他多说什么。
程纳福却讪讪地跟了过来,在五月身后说着:“表妹,我不知道是你。”
五月心想,这家里还能有几个人,表妹纳喜才五岁,他们家又是一直住在东厢,像她这般身高,能撞到他下巴的也就自己一人了。
烦人的是,程纳福一直跟着进了屋,她就没法问爹爹玉佩的事情,只好帮着爹爹把书分类放上书架,书理完了,见程纳福还没走,便取了本医书,找个椅子坐下来看。
☆、残羹冷饭
程纳福端详着五月,觉得表妹长得真是好看,但以他肚子里那点有限的学识,搜肠刮肚抓耳挠腮了半天,也只找得出一个“明眸皓齿”的词来形容表妹。
他有心亲近,见五月开始看书,心想自己在私塾读了这么多年书,虽然不甚用心,但表妹才十岁,怎么也不会比自己多认识字的,这正是显摆自己的大好时机,便热心地说道:“表妹,你有不认识的字尽管问我,我教你。”
五月本不想读书,找本医书来看只是想让程纳福识趣快些走开,随意地翻了两页,其实并未用心去读,没听到程纳福走开,眼角余光却始终能瞧见程纳福深棕色的衣袍晃来晃去。她抬眼一看,程纳福一付热切的表情,似乎很期待她提出问题。
好吧,她本不想让他难堪,但不这么做,他却不会自己离开。
五月将手中的书转了个向,面对程纳福,手指上面一字——厥:“这个念什么?”
程纳福顺着那纤细小巧的手指看过去,见她指尖所点的是个十分繁复的字,它可能认识他,他却绝对不认识它,头上这就开始出汗了。他犹豫了一阵子,心想表妹反正也不认识这个字,就胡诌一个好了,要是表妹之后再去问姑父的话,他就说是表妹记错了好了。看着这个字里面有个欠字,于是他胡猜着说道:“啊,这个字啊,确实很难,难怪表妹你不认识,这念‘欠’。”
话刚出口,却见五月“嗤”地一笑,轻轻说道:“这个字明明念作‘厥’,昏厥之厥,表哥是不是记错了?”
程纳福羞愧得满脸通红,急忙说道:“是啊是啊,是念‘厥’,不是我记错了,是没看清楚,最近读书太用功了,眼睛都有些模糊了,所以今日才请假在家没有去私塾。”
五月轻笑道:“眼睛不好可不行,就算再有学识,也难考功名,不如让爹爹给表哥看一下吧?”
程纳福更加慌乱,双手连摆:“不要紧,不用让姑父看了,我休息一下就好,我,我去休息了。”边说边匆匆向叶昊天程青莲道别,离开了小屋。
叶昊天等程纳福离开后,笑道:“月丫头,你怎么这么调皮,戏弄起表哥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