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可都是意外啊。
又过了一阵子,杨氏终于回来了,看到亭中尚且平和,众位太太夫人脸上也没有怒意,心里才稍稍平静,冷不丁看到脸色有些苍白的靳宜宝,她不由得一怔,连宜安那丫头都没被吓到,她怕什么?
蓦地,一个不可能的想法浮上了杨氏的心头。
“杨夫人,如今宴会已结束,妹妹家中实在是走不开人,少不得要和夫人道别了。”
有一人道别,立刻就有第二第三,很快就有更多人提出告辞。
发生这种事情,强留也是无用,杨氏只得满带歉意的赔笑相送。
正在此时,杨太太抱着被裹得严严实实的云姐儿来了,脸上是掩不住的怒气。
“杨夫人,请恕我无礼了。”杨太太这话说得强硬,她和杨氏虽然同姓,然并不出自一家,交情也不如何深厚,如不是却不过情面,她岂会赴会,谁知却会出了这种事情。
杨氏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却也只能陪着笑道:“都是我的不是,杨太太请讲。”这位杨太太是新晋的太子少师的正室,因为尚未请封,如今只称呼为“太太”,可谁都知道将来是少不得一个诰命的。太子少师新晋不久,正是京中炙手可热的人物,谁又想平白结下这么个冤家?
“我家云姐儿还从未受过这等惊吓,还要请杨夫人给我们林府一个交代。”
这话说得实在是无礼至极,云姐儿落水只是意外,杨太太借此发挥岂不是有些咄咄逼人了?
“太太息怒,发生这种事情实非我所愿,如太太还有什么要求,请尽管提出来,只要我们靳府能办到的,一定不会推辞。”杨氏强压心头怒火,如果不是碍于自己理亏,她是绝对不会这么客气的。
杨太太冷笑一声:“你以为我是借此讹诈你们吗?我只是想问问夫人,您家大姑娘为何要推我家云姐儿?”
此言一出,众座哗然。
杨氏不由得变了脸色,也不再赔笑,冷声道:“太太何出此言?云姐儿落水只是意外,怎会是小女所为?”
自杨氏回来就静立于角落中的靳宜安也不由得诧异,难不成云姐儿落水并不是意外?只是,宜宝和云姐儿无冤无仇,怎会无端去推云姐儿?更不要说云姐儿如今还是个几岁大的孩子。
“我怎么知道?我只知我家云姐儿是被人推下水的。”杨太太将云姐儿紧紧搂住,狠狠盯住杨氏。
眼看气氛不对,众人连忙上来劝解。可谁都知道,你哪怕把杨太太本人推下水去,她都能上来以后跟你客客气气问个缘由,可谁要敢动她的宝贝女儿一根指头,她是绝对不会跟你讲道理的。
一直不出声的靳宜宝见提到了自己,连忙站了出来,用力摇着头道:“太太息怒,宜宝喜欢云姐儿还来不及,怎么会去伤害她?这真的只是个意外。”
听宜宝这么说,杨氏悄悄松了一口气。
哪怕三四岁的孩子,抱久了也会累,可杨太太身边虽然跟着两个丫鬟和云姐儿的奶娘,她却不肯假手他人,一直自己将云姐儿抱在怀里。可怜云姐儿小小的人儿哪里受过这等罪,众人看了也不免心疼,只当杨太太是心疼坏了才会如此无礼,一边去安慰她,一边去开解杨氏,生怕两家就此生了嫌隙。
可杨太太的话却让人众人愣住了,她说:“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是我家云姐儿说的,你们该不会是觉得我家云姐儿在撒谎,她可才三岁半,连什么是撒谎都不懂呢。”说着,她眼圈儿红了起来,“大家都是有体面的人,我又岂是不重名声的?若不是心疼我家云姐儿,我何必将局面闹得这么僵?众位大多都是做过母亲的人,岂会不知这儿女就是咱们身上落下来的肉,我不问个清楚明白如可肯安心!”
话说到这份上,谁也不好再说什么。若说是靳家二姑娘推的,可她好端端的为何要推一个小孩子?若说不是,云姐儿一个小孩子怎么可能会撒谎?
靳宜宝攥紧了拳头,不过是个意外而已,不是她故意的,一切都是个意外而已啊。只是这话,她如何也说不出来,因为当时的局面太过混乱,连她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太太请息怒,且先坐下,哪怕您不累,这样抱着云姐儿,云姐儿也不舒服是不是?”一个有些沙哑却仍旧动听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是靳宜安让人扶着走了过来,因为在水里泡得久了些,怕是着了凉。
虽然心头怒火难熄,但杨太太并不是一味强硬之人,面对救了云姐儿的靳宜淑,她是如何也要给面子的。
杨氏疑惑的看了靳宜淑一眼,不知她为何会突然赶来,不过却是解了眼下的局面。
并不是所有人都想眼看着两府起纠葛,只是眼下却是无法提出告辞,哪怕是告辞,也要看杨太太许不许呢。大家重新归座,自有王氏安排来小丫头换去各人面前已经凉了的茶水,另换了热的来。相较于杨太太,她倒是最不想让众位太太夫人走的,别的不说,能看到大房出丑,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呢。
“云姐儿,你莫怕,告诉母亲,你是怎么掉进水里的?”杨氏小心将云姐儿抱好,用厚厚的呢子料围得紧密,虽然换下了湿衣裳,也并不发热咳嗽,可小孩子娇贵,谁知道回去以后还要遭什么罪呢。
“我想去舀花花点心,在宜宝姐姐那边……宜宝姐姐不给,我自己舀,姐姐拍我,我就掉下去了……”
☆、046不是意外
虽然云姐儿年纪小又受了惊,说话并不如何完整,可众人都听懂了,是靳宜宝碰了云姐儿,云姐儿才会落水,看向靳宜宝的眼神顿时都变了。
“不,不是那样的!”靳宜宝忍不住喊道,“我没有!”
“没有?当时你坐在我身边,我家云姐儿坐在坐在中间,这个位次不错吧?”杨太太轻轻拍着怀里的云姐儿,冷冷的看着靳宜宝,“云姐儿要舀东西,结果被你推下水,你还要狡辩?她还是个小孩,你怎么就狠得下心?”
在场的都是有头有脸的贵夫人,若是这坐实了这名声,宜宝想嫁出去可就难了。杨氏心知杨太太现在因为云姐儿的事已经是恼得什么都不管不顾了,眼下最要紧的就是尽快把她安抚下来,先将宜宝从中脱出来,至于云姐儿究竟如何落水,她自会查明。只是她一开口就被杨太太打断,凡此再三,她也恼了。
“杨太太,云姐儿落水我们也格外心疼,可您不能因此就把一切都怪罪到小女身上吧?不知小女究竟和您有什么仇怨,您非要将她往绝路上逼?”
“有什么仇怨?我哪知有什么仇怨?倒不知二姑娘和我家云姐儿有什么仇怨,非要将云姐儿推下水!”
“太太,请息怒,”说话的是靳宜淑,她一开口就重重的咳了几声,用力喘息了几下才继续说道,“可否听宜淑一言?”
靳宜淑的面子,杨太太岂能不给,冷冷的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正如太太所说,二姐姐和云姐儿并无什么仇怨,云姐儿玉雪可爱,又有谁狠得下心推她落水?先前二姐姐还抱着云姐儿去玩,可见是格外喜欢云姐儿的,怎么会故意推她下水?”靳宜淑说了几句,又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在春儿忧心的目光中仍旧说下去,“当时人多手杂,云姐儿年纪又小,不经意碰到一两下许是有的,但若说是二姐姐起意害她,这怎么可能呢?”
这话说得在理,想来可能是云姐儿坐在靳家二姑娘旁边,二姑娘不小心碰到了她才发生意外。
就连杨太太也没有立刻反驳,而是皱眉沉思。她不是不讲理的人,只是事关女儿,她实在没办法讲理。现在靳宜淑说出这番话来,虽然只是推测,但却是合情合理,她可以和杨氏不讲理,但面对救了女儿的靳宜淑,她若是还一味纠缠就是忘恩负义了。
靳宜安飞快的看了靳宜淑一眼,虽然看似一切都合情合理,可她怎么都觉得有些怪异。
荷香丝丝弥漫在空气中,只是在场的所有人都无心留意这些,她们都在心里飞快的盘算着靳家和沈府若是一旦因此结了怨,她们将如何应对,一场宴会从来都不会只有一个目的,至少赴宴的人心中总会有这样那样的心思。
不过,众人落在靳宜淑身上的目光渐渐明亮起来。靳府的三姑娘果然不错,极有分寸,小小的年纪就知道顾全大体,又心思灵巧,实在是难得。
“宜淑,你身子不好,先回去歇着吧,等下有大夫来。”杨氏合了合眼,既然宜淑已经将事情消去了大半,眼下也没必要继续在这里呆着了。
靳宜淑闻言立刻向杨氏道谢,又和在场的太太夫人们道别,而后才慢慢扶着春儿去了。
直到走到没人的地方,靳宜淑苍白的脸上才露出了笑容,今日,她才是最大的赢家,连夫人也要对她心怀感激,不出三日,她靳宜淑的名声定会在京中传开。
半风亭中,杨氏还在安抚杨太太,听了靳宜淑那番话,杨太太也不好更多说什么,只一口咬定要靳宜宝说出当时究竟是什么情景。
“宜宝,当时究竟如何,你还不快老实的说出来?”杨氏无法,只得看了靳宜宝一眼。
“当时我坐在云姐儿旁边,三妹妹坐在我旁边,云姐儿要去舀三妹妹面前的东西,我来不及抱她,她就从我腿上踩了过去。云姐儿还小,踩在我身上也并不重,我也没有在意,当我起身的时候,才发现她还踩在我裙子上。”靳宜宝说到这里停顿了下,见众人的视线都停在自己身上,不由得瑟缩了下,“于是,于是我就拍拍她,好让她走到一边……可我明明看她站得很稳的,我也不知道她怎么就会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