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如玉疼的蜷缩在地上听着贱人这两个字又恍惚了起来,她是贱人,她的阿玛又是什么?
闻讯赶来的赫舍哩氏一面骂儿子,一面将佟如玉搂在怀里:“好孩子,不怕,有玛嬷了。”
身旁的嬷嬷忙机灵的出去请大夫。
佟如玉这才在赫舍哩怀里哭了了出来:“玛嬷,我额娘没了,我额娘没了……”
屋子里乱糟糟的一团,都忘了刚刚过世的马佳氏。
赫舍哩听的悲切,也落了泪:“还有玛嬷和你玛法了,不怕。”
后花园的梅花开了,殊兰带着几个弟弟妹妹去后花园的亭子里赏梅花,又命几人作诗:“谁要是做的好,我就奖谁一株最好看得红梅。”
鄂祈示威一样坐在殊兰的怀里,骄傲的四处张望,鄂礼嚷嚷道:“大姐骗人,要红梅,我们就能自己摘,不用大姐赏。”
鄂实就引着他说话:“那你想要什么?”
鄂礼果然不负众望说出了他也想要的东西:“蛋糕。”
鄂宁吞了吞口水:“对,就要蛋糕。”
雅莉琦笑嘻嘻的依着殊兰道:“姐姐,你把头上的花赏我就成了。”
凡殊兰头上的花,雅莉琦必定是喜欢的,借着一切可能的机会讨要。
格佛荷拉了拉雅莉琦不好意思的抿嘴笑。
殊兰又问鄂容安:“你想要什么?”
鄂容安老神在在的道:“别的便罢了,绣个荷包就行了。”
明明是个小孩子,总是装的这么深沉。
殊兰故作沉思,出了亭子,站在雪地里:“你过来。”
鄂容安见她说的一本正经,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便听话的站到了殊兰跟前,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脖子里猛的一凉,亭子里的一众小的笑的前仰后合,鄂礼极其机灵的当先跑了出来:“哎呀,我也给大哥凉快凉快。”
也不知怎的就拿起雪团乱战了起来,连旁边的丫头们也没能幸免,等着老太太让丫头来找人,大的小的满身都是雪,只是映衬着那一张张红扑扑的脸蛋怎么看怎么好看。
苏尔氏进了老太太的院子,见着大的小的站了一排孩子,先笑了起来:“说说吧,怎么就惹得老太太不高兴了?”
老太太站在里面也不让人扶,隔着厚重的帘子听着外面的动静,旁边服侍的丫头抿嘴直笑。
殊兰笑着将几个小的护在后面:“是我带着她们几个玩的。”
别的都还罢了,格佛荷是家里唯一庶出的孩子,到底是有些怕,殊兰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不要怕。
苏尔氏抿嘴笑着看了一眼里间,提高了声音严肃的道:“大冬天的叫你们去园子里赏花,你们到是好,全都湿淋淋的出来了,一点主子的样子都没有,这么冷的天要是染了风寒怎么办?也难怪你们玛嬷要生气,就是我也饶不了你们,去,外面站一会,先清醒清醒去…..”
她还待要说什么,老太太掀起帘子就走了出来,气势汹汹的道:“不过就是玩玩雪罢了,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成了这样的大事,还要让到外面去站站。”
她一面说一面拉着殊兰的手:“摸摸,这手都冷成什么样子了,听听你这婶娘心狠的,罢了,玛嬷疼你们。”
外面的丫头嬷嬷们都绷不住笑了起来,老太太大约也是知道苏尔氏是故意,也笑了起来,嗔怪了她一眼:“真是个猴儿。”
苏尔氏就笑着上前扶住了她,老太太对几个道:“快去暖阁暖暖手,启明,去让厨房熬些姜汤来,一人一碗,谁都不能少。”
启明笑着带着几位格格少爷进了暖阁,鄂祈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玩的高兴,笑嘻嘻的拽着殊兰的裙子说要在玩。
苏尔氏一边扶着老太太往里走,一面道:“刚刚佟府来报了丧,说是家里的二奶奶刚刚过世了。”
老太太怔了怔:“那才多大的年纪就没了?”
殊兰只听着苏尔氏低低的声音:“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老太太是不知道…..”
她一时想起佟如玉也有些怔怔的,鄂宁拉着鄂实嘀咕了半天又对殊兰说话:“过几日家里的庄子上定是有野味要送过来的,我表哥们总是能自己挑几样烤肉吃,好姐姐,你也与伯娘说说,让咱们也烤肉吃怎么样?”
殊兰回过身来,看着丫头侍候着他们脱了鞋子在炕上坐下,笑着道:“这不是什么难事,你们好好的念书,先生布置的作业都做完了,便是玩玩也没有什么。”
她一面又将脚边的鄂祈抱起来放在炕边,给他脱了鞋子,拍了拍他让他坐好,又觉得无聊,就让丫头拿了围棋过来,对鄂容安道:“咱两下会棋,反正也无事。”
鄂容安最喜欢跟殊兰下棋,不知道为什么跟他大姐下棋,似乎总能体会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比如从容,比如爱惜…..
赫舍哩进来的时候见着几个孩子一边四个趴了两堆都在看,一个个都是苦思冥想的样子,她轻笑了一声,格佛荷先看见了她叫了一声:“大伯娘。”
几人都站了起来,见了礼,赫舍哩点了点头:“你们玩你们的吧,好不容易松缓一天,我找你们大姐有些事情。”
鄂祈已经扑进了赫舍哩的怀里,赫舍哩亲了亲他,让他依旧坐在炕上,带着殊兰出了屋子。
“你二表婶过世了,如玉这孩子发高烧,吓坏了你表姑奶奶,额娘想着你们还算亲厚,带着你过去一并看看她。”
又进去跟老太太道:“我带着殊兰过去看看…..”
上了年纪的人一听到这种事情总是难免感慨:“去吧,也是个可怜孩子。”
又飘起了细碎的雪珠子,赫舍哩看着丫头们给殊兰将头上身上的鲜艳首饰都去了,一律换成的了银的和玉的,猩猩红的斗篷换成了樱草色镶狐狸毛的缎面大氅,脚上也换成了蓝色的羊皮靴子。里面穿着一身月白色绣蓝色碎花的旗袍,站在雪地里俏生生的好看。
翠环笑道:“格格穿什么都能让人看的恍了眼。”
赫舍哩笑着替她拢了拢大氅,又将个小巧的掐丝手炉给了她:“这上面的蓝宝石都是从海上来的,我看着配这个手炉,就让人镶在了上面,你以后拿着用吧。”
殊兰挽着赫舍哩的胳膊笑道:“还是额娘疼我。”
看着女儿的笑颜,赫舍哩叹了一口气,拍了拍殊兰的手:“你放心,额娘一定帮你挑个好夫婿。”
苏州的事情,赫舍哩到底还是知道了,只是她不忍苛责女儿,只觉得一腔芳心付诸流水,替女儿难过罢了。
殊兰嘟了嘟嘴埋首在赫舍哩怀里不言语。
佟府已经挂起了白灯笼,有亲近的人家也有过来看望的,下人们见是赫舍哩到了直接领了两人进了内院,先去马佳氏的灵堂上一炷香,后又领着去了赫舍哩氏的院子,到底是国舅府,曲曲折折廊腰缦回,大气中又透着精细和华贵。
一进赫舍哩氏的屋子,便铺面而来一股暖香,整个人都舒坦了起来,丫头们侍候着两人褪了大氅,赫舍哩氏叫了一声:“佩静。”又让殊兰起来,拍了拍她的手:“好孩子,去里面看看吧。”
殊兰便让丫头们带着去了里间。赫舍哩是礼佛的,屋子便显得朴素了很多,隐隐听着外面两人说话的声音:“我这是造的什么孽…..”
里面是个暖阁,烧了熏笼,摆着几盆银霜炭,比外间还要暖和,佟如玉的丫头侍候在跟前,见了殊兰进来,忙行礼,殊兰摆了摆手。
依着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看着床上躺着的佟如玉,青色丝被下的佟如玉脸色一片潮红,嬷嬷们给她额头敷着帕子,又在一边低声道:“好主子,好歹喝一口药吧。”
她牙关紧要,竟是一副一心求死的样子。
殊兰见不得旁人不将自己的命当命,她起了身往前走了一步,呵斥道:“我当你是个聪明人,却不想你这么糊涂,你若真的去了,却才是真的亲者痛仇者快,如了那些人的意!”
她的声音像是一声炸雷响在了佟如玉的头顶,她费力的睁开眼睛:“可是…我阿玛…”
殊兰弯腰在佟如玉耳边轻声道:“你真真是个傻子,若你阿玛在乎你你哪里能到这一步,只是,既然你阿玛不在乎你,你又何必在乎他,你该多想想的是你额娘,你额娘若知道你如今竟如此不爱惜自己,她可能安息?你玛嬷为了你特特请了我过来想要我劝劝你,你怎的这般傻,竟然将不在乎你的人放在了心上,将在乎你的人抛在了一边,我若是你,就好好活着,且比那些不想让你好的人都活的好,总有一日要看着那些歹人遭了报应才行!”
佟如玉攥着殊兰的手终于哭了起来:“是了,我怎么能让她们如意,怎么能让她们如意。”
丫头们并没有听来殊兰说了什么,只知道主子终于愿意喝药了。外面坐在临窗的炕上的
赫舍哩氏拉着侄女的手也跟着落了泪:“我这是做了什么孽,生了那么一个孽畜。”
赫舍哩佩静有些不解,她跟这个堂姑姑一向亲厚,说起话来就少了几分忌讳:“姑父也不管?”
这里面又有朝堂上的事情,家里虽有隆科多这么一个人,却又似乎不是一家人一般,他的事情佟国维很少过问,赫舍哩氏又不过一个妇人,更说不得他,才让他越发无法无天,她只是摇头:“说不得,说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