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缕慢下脚步等到暮云跟上,叹息了一声:“暮云姐……”
有一瞬间,暮云觉得自己的小心思好像被她一一看穿,不由狼狈的躲开了眼。
“朕在旁边陪你睡?”皇帝记起很多妃嫔总爱拿雷鸣电闪时受了惊吓睡不安稳或者身子不适来当借口寻求他的庇佑,都说真龙天子之气可挡鬼噩。他倒不如何相信,反对此有些哭笑不得,自己怎么就成了安神符?
奉紫正取了红烛点灯,碧桃和皇帝坐在罗汉床上,暮云自觉跪在底下。
碧桃还是没看她,而是偏过头和皇帝叙话:“皇上可还记得那回和妾身怄气?”她没管皇帝笑着又想反驳打岔,继续道,“妾身那时入宫不久,再加上总听人说触怒龙颜的人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心里怕极了。虽妾身自觉没有触怒龙颜,还是担心皇上误解了妾身。皇上知道妾身做事总是直来直去的,那会子怕的很了,就没头没脑的派了个宫女去请皇上。她就这样伏跪在霓裳阁外不停磕头,丝毫不顾周围人的指点和嘲笑。皇上终还是被她请了来——”
“妾身一直记得她的好儿。”话到此处,她声音里带了哽咽。
皇帝经她一提倒确实记起来,那回他以为自己认为与众不同的女人与别的后妃也没有不同,为此懊恼,便就不怎么去她的芳华阁了。还是个宫女再三请磕,加之他又确实不想就这么把她丢到脑后,这才有了后来的和好。
怪不得她如今这样伤心。皇帝叹了一声,更为怜惜的将她搂在怀里,轻声安慰。
暮云听过后头埋的更深,眼角隐有泪光涌现。她一直以为小姐忘了,却原来忘的不是小姐,而是她自己。
即使她百般为自己宽说,小姐的不再重用、其余大宫女的排挤,再加上她早就习惯的富贵日子,让她无比恐慌会就此失去原先拥有的一切。她是好不容易陪着小姐熬到这一天的。她当自己想要夺回的只是小姐的目光而已,可那些荣华也同时迷了她的眼。
她后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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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坐在正上方,听了来人汇报后轻描淡写地道:“失败就失败了,横竖没费多少心力布这局。”只是安排了几个人在那个动摇的小宫女耳边挑唆而已。她本以为这个宫女是觉得自己主子不牢靠想爬上更大的船,这才命人煽动她,好按下个钉子。
没想到她是见主子风光了,自己想爬皇上的床。要是真成功了倒好说,说不准真能把薛氏气的动了胎气,好赖也是她以前贴心贴肺的近身丫鬟不是。
“那个宫女,珍昭仪怎么处理了?”
“回娘娘的话,听说珍昭仪心善,只放了她出宫,没再追究。”
“心善,”皇后勾起嘴角,“卖身契还在她或者她娘那里罢,纵然出宫,还不是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比受宫里众人非议还便宜些。”
“这……”回报的宫人低头,不知该怎么回答。
皇后也没指望她能搭茬,再问:“皇上呢?”
“皇上、皇上歇在了翊坤宫。”那人小心翼翼的回答。
皇后的脸陡然沉下来。皇上已经有些日子不曾踏足后宫了,没想到第一天就歇在了翊坤宫。她当皇后这几年,除了禁足那次,皇上就从来没这样下过她的脸面。即使是禁足,对外也是宣称养病。珍昭仪,这个女人真是越来越让她膈应啊。
她漫不经心的挥手让那人退下,思绪转到了另一头。她总觉得德妃这次称病不大对劲,就如她上次暂隐幕后般,恐怕另有蹊跷。
伤心是真,但是一病不起拖了几个月之久就让她有点无法相信了。看来,还要再让人去查。
作者有话要说:心结其实还没解开,只是桃出手了→ →皇桑太好骗了。或者说,桃,你演技终于有进步了。
今天码的比较急,当中还有来回改。有错漏求捉。
☆、青草
碧桃背靠着小垫子,全身放松欲用宋嬷嬷教的腹式呼吸法调整呼吸,据说这样对六七个月大的胎儿有好处。
奉紫舀了一勺晶莹剔透的青草豆腐喂到主子嘴边,碧桃懒得抬手便就着她吃了。清淡的青草香在唇齿间流连,她满意:“这道不错。”
初晓见状命了个小宫女去小膳房看赏,她于账上不十分精细,吩咐完后嘟起唇道:“这活计主子怎么就派了奴婢做。暮云能管的好,奴婢可是不成的。”
奉紫顿了手,斜她一眼:“你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芸缕见初晓面色讪讪的,不敢和奉紫顶嘴,这才笑打了个圆场:“也不是什么听不得的名字,主子既轻拿轻放了她,可见心胸豁达,并不把那事儿放在心上。咱们更犯不着蝎蝎螫螫的。”
碧桃表示了一下支持:“伤口捂久了反要化脓,倒不如让它自自然然的好。她侍候我这么久,要说感情自是最深的。但在她做出那样的决定之后,多少经年的情谊也都消散了。”久倒是不久,但感情是真的有的。包括她对着皇帝说的那一番话,三分真七分假,真假掺在一起才让皇帝分辨不清了。
但说到底,百分之七十几的技能点数才是皇帝甘愿被她糊弄的缘由罢。
初晓只当自己提及此事又惹得主子感叹伤心,她又最是个爆炭性子,便往尚书府邸的方向啐了一口:“原先她们俩说的时候奴婢还不信。喂不熟的白眼狼,白辜负了主子一片心。”其实她自己也是伤心的,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就是颗石头都有感情了。
更不比奉紫,瞧着有情有义,那情义却都是冲着主子去的,骨子里冷的很。暮云走后,就没见她多难过不忿。依旧是一丝不苟的服侍主子,好像再没别的事能入眼的。
碧桃挑眉:“哦?原先她们两个说了什么?”她是凭借时而有用的“警觉”才发现的,早些时日还自得“后院不会起火”,哪里知道后院早就烟熏火燎的烧起来了。尽管她还真有些好奇,假使她不到殿外去看,皇帝会怎么做。
这回初晓是同时被两个人瞪了一眼,她“呵呵”干笑了两声。好在事情已经过去了,就是让主子知道也没什么。
于是芸缕将她们发现暮云不对劲以及暗地里的商议都一一告之主子,只是她们没想到察觉了不对之处,那结果却是料错了。暮云并不是要对小主子不利。
芸缕自省:“奴婢自以为是暮云姐投了别家,这才想要处处防范她。却不知是否是因了这等举动让她彻底寒心才做出那样的事来。奴婢……到底占了她的位置,她许是觉得自己不受主子重用了才会如此罢。”
“成王败寇,”碧桃笑了笑,话不算开解,倒把芸缕点的有些尴尬。谙熟人心的芸缕,在宫中不该没有见过类似的例子。又何尝没有一开始就打算顺水推舟得到这番结果的打算?不过,她不在意,“她存了这样的心思,不是早,就是晚。长痛不如短痛,我倒宁愿早一些。”想要地位稳固,有些事不可不为。她自己尚且做不到不争,怎么能严苛要求别人。
芸缕原是有被主子看穿的尴尬和不安,听主子这番话方渐渐镇定下来,若有所悟。她好像越来越了解主子,又好像越来越看不懂主子了。
那边厢初晓听的云里雾里,而奉紫,依旧是低头一声不吭的做着手上的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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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言姐,你可来了!”小宫女急忙忙跑出来,正撞上要入内的汝言,像抓救命稻草似的抓着她,“你快去劝劝吧,主子又摔了两个盏子。”
汝言听了无奈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罢。”
小宫女心有余悸的退了下去。汝言则挑帘入内,恰一个小杯子丢过来,险些砸个正着。她抚着胸口平复心情,想着,要不是夫人对她恩重如山,她何须吃力不讨好的伺候这个缺根筋的主子。
想归想,她照旧要打叠起精神迎上去,力道柔和的阻拦她再摔的动作,劝慰道:“主子何必动气,要是连带小主子也气着了,可怎么是好?”
已升至婕妤位的敏贵人摔手冷笑:“气不气的又如何,横竖他是个没人关心的。”
汝言知道一定又是皇上歇在翊坤宫的事教这位祖宗知道了,她明明吩咐过别传这话,不知是哪个大嘴巴没管住自己透露出来。为今之计,也只能竭力安抚了。
“主子这话说岔了,龙子风女哪儿能没人关心?前儿太后娘娘还派人来问寻不是。”
提起太后,敏婕妤脸色缓和了些,总算姑妈是站在她这边的。但再想起表哥被那个薛氏迷的昏头转向,纵然最近去的少了,还不是各宫都没怎么去,终还是她占着大头。这样想着,又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难受得不得了。
汝言一见敏婕妤眉毛一扬就知道不好,打了岔给她出主意道:“奴婢知道主子是瞧那边那位不顺眼。主子在这里憋气,她那里可还过的滋滋润润的呢,影响不到分毫。”
不等敏婕妤置气反驳,她接着道:“主子要是想让她遭罪,奴婢或可为主子筹谋一二。”
“你有主意?”敏婕妤狐疑的看着她。
“主意是有,只是要暂且委屈主子和珍昭仪示示弱,其它的奴婢会替主子打点好。”她附到敏婕妤的耳边细细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