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这么快就又到七夕节了?我还是不去了罢,往年我也没有去。”岳茗拍拍身上的泥土,站起身说道。
青衫莞尔一笑,站在夕阳的逆光下,“秋暝姐姐不知道寒山寺供奉着和合二仙,专司婚姻之事麽?往年秋暝姐姐不去也不碍事,现在去也不晚。”
和合二仙是民间传说之神,主婚姻和合,故亦作和合二圣。每年茶园的男男女女都会去那里祈福,为了将来有美好的婚姻。岳茗从来不去,她知道求了也无用。与其求个心理安慰,不如在园子里享受一天难得的静谧。
听了青衫的话,岳茗才想起,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她转眼都二十了。在这个朝代,二十岁还嫁不出去的女人实在应该担心了。
没有人知道岳茗的来历,甚至连茶园的人也不知道这个院子居然属于当今皇帝康熙爷的皇四子胤禛。
“青衫,姐姐是不是老了?应该考虑终身大事了?”岳茗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道。
青衫瞪大了眼睛,急忙摆摆手道:“秋暝姐姐你误会了,我怎么会是这个意思。只是……姐姐从来到这里,已经好些年了。有人说亲,姐姐也从来不答应。怕是……姐姐有了心上人吧?如果有了心上人,去拜拜和合二仙,一定会很灵验的。”
青衫不好意思地扯了扯衣角,脸红着,“我姐姐,青依,就是去了寒山寺,后来那人真的托人来求亲。秋暝姐姐你不妨也试试?”
岳茗听到这儿,大方地笑了。原来他们都以为她有了心上人才不答应别人求亲的事。其实她不过觉得自己是个残缺的人罢了。若真的有好人家,她也不愿给别人添麻烦。
更重要的是,她不知道怎么去信任和爱了。她父亲太过信任别人,她也一样。但经历了这么多,她就算想重新开始,也不再是完整的岳茗了。
她心里的确有人,但不是爱的人。恨太多,找不到安放其他情绪的地方。
“青衫,你有喜欢的人了?”岳茗看着青衫,笑得很暧昧。
“哎呀,秋暝姐姐你讨厌,我说姐姐的事呢。”青衫的脸还是红的,“秋暝姐姐你去不去嘛?明天我们去过寒山寺,还要顺便去看灯会。姐姐就顺便一起嘛,最后重头戏是灯会呢。”
岳茗不想拂了青衫的好意,便点点头,“好吧,我和你们一起去。一直在园子里待着,也快发霉了。不过,作为交换,你要告诉我你的心上人是谁。”
“哎……都说了不是我的事。不和秋暝姐姐说了……”青衫捂着脸跑开了。岳茗在她身后轻叹了一口气,心想到底还是年轻未经事的女孩子,还怀着对感情和婚姻的向往,还有少女怀春的心思。”
岳茗摇摇头,自己笑了。真的都快忘了曾经自己单纯的时光了,但想起来还有好多美好的回忆。
天色渐渐暗了,天边的云被渲染出各种奇妙的颜色,远处的人家屋顶冒着袅袅炊烟,这田园景象好美。岳茗伸了个懒腰,好吧,明天也去会一会和合二仙吧。
第二天岳茗清早就起了,每天睡得早起得早倒也不贪睡。她穿了件素净的粗麻制裙装,只求看着不显眼就好。头发简单得变成一根麻花辫。采茶姑娘都是这样的装扮,她希望挤在人堆里不显眼。
此时曹寅已经被钦点为巡视盐漕监察御史,胤禟的私盐生意更加大张旗鼓。明显有了自己人打掩护,秦志贤身残志不残仍然奋斗在贩卖私盐第一线。
他的人一直在密切监视江尚,但完全没有发现任何异动。生意上虽火并,秦志贤倒也不在乎。他关心的是岳茗。
苏帮仍然是盐帮当中最大的势力,秦志贤默默等待着时机。听线报说,现在苏帮的老帮主已经病入膏肓,并且此人无后,只有一个义子。将来老帮主死去,必然帮中会有派系之争。此时他秦志贤可以坐收渔翁之利,岂不快哉。
乞巧节这天,江尚也来到寒山寺祈福。自从他失去岳茗的踪迹之后,每年都会来寒山寺求菩萨。他想要找回岳茗,他别无它法,只能求神告佛。也许很傻,可是爱一个人的时候,都是傻透到极致还不自知的。
岳茗随着青衫他们一起来到寒山寺,寺外的风景倒真让岳茗想起了那首枫桥夜泊。果然是姑苏城外好地方。
前来祈福的人很多,都像岳茗他们手里一样,提着香烛。寺里的树上结着许多红色的布条,都是些前来祈福的人写上的愿望,背面还抄着佛经。
岳茗闻着寺内的檀香味,看着到处虔诚的善男信女,她也觉得心很静。如果佛祖能听到她内心的声音,她只希望从此能更好。
她随着青衫将一尊尊佛像都跪过来。她默默希望的,都只是合家团圆,家人平安。对自己,她反而没有更多的期待。
在和合二仙的佛堂前,岳茗犹豫了一下,但青衫拉着她走了进去。岳茗低头一笑,既然来了,总还是有缘。于是岳茗跪在佛像前,毕恭毕敬地磕了头。
当她站起来转身走出去的时候,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是他……岳茗皱起眉,不知道此时该不该让他看到自己。她正在犹疑中,江尚也看到她了。四目交汇间,一边是欣喜若狂,一边是疑惑犹豫。
“青衫你先走,我一会来找你。”岳茗低声对青衫说了句,青衫点点头先跑开了。
“姑娘……”江尚走近了些。岳茗往后退了两步。她是想找他,可是找到了她立刻变得心烦意乱。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岳茗你可以的,为了家人,还有什么豁不出去。
“你……”岳茗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你是?”
“在下江尚,是苏州城里做些小本买卖。姑娘看着好面熟,好像哪里见过。”江尚不敢贸然说他在明月楼见过她,万一人家从良了,他不想勾起她的伤心事。
“噢……我……”岳茗不想说自己的名字,“小女子青衫。公子看着也有些面善,好像哪里见过。”
不管怎么样,面熟这件事总是搭讪的万全大法。既然他认得自己,想必当初他也来过明月楼。她做的努力总算不是白费。
“姑娘的名字很特别。”原来她果然改名了,江尚想。
“无甚特别的。倒是江公子的名字,透着一股英雄豪杰的气魄,一定不是寻常人家。”岳茗挂着淡淡的笑。她想一切总该按部就班,循序渐进,不能一次就将话都说完,把心窝子都掏出来,那就太难让人相信了。
“姑娘谬赞,在下不过是孤儿一名,从小受义父收养,才有今天。今天……特意替义父来祈福。”江尚想借由家事,拉近与岳茗的距离。
“令尊可有恙在身?”岳茗一副关切模样,让江尚以为她竟是如此纯良的女子。
“实不相瞒,义父今日身体状况已是江河日下……义父一生无儿无女,我这个当儿子的,无力回天只能祈求佛祖,聊表孝心。”这倒也不假,江尚说着说着真的是愁绪万千,红了眼圈。
“公子如此孝心,定能感动天地佛祖。”岳茗心想,这男人好像还真的有几分诚恳,但她不再相信所谓的诚恳。
“今日与姑娘相见已是有缘,不知道姑娘是否有意一起去观灯会?”江尚略有些着急了,但此时不说,将来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
18相逢不相识
“今日与姑娘相见已是有缘,不知道姑娘是否有意一起去观灯会?”江尚略有些着急了,但此时不说,将来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
“这……”岳茗想欲擒故纵这招多少还是得用上,于是弯着眼睛一笑,“你我二人本是萍水相逢,又何必万事强求。若是有缘,定会在灯会上相遇。”
说罢岳茗作势要离开,她转身在心里默数了三秒,还未到三秒就听到背后江尚的声音。
“姑娘!”江尚果然着急了,“萍水相逢,莫非有缘。我们一定有缘再见。”
岳茗只当没有听见,快步朝青衫等她的地方走去。
“秋暝姐姐,那位可是故人?”青衫见岳茗与那人交谈了一阵,疑惑地问道。
“何来故人,不过是遇到了想搭讪的纨绔公子哥儿。咱不理他,一会去吃些素面,然后吃饱了去看灯会。”岳茗挽着青衫的手臂,朝寺外走去。
“我的姐姐哎,你可真不是一般二般的人才。”青衫笑得不怀好意,还勾了勾手指比划给岳茗看。
“人才?哪里是人才?”岳茗忽而明白青衫笑她是勾搭人的人才,忙急急朝青衫打去,“你个小家伙,敢嘲笑我。”
手落在青衫身上,青衫来不及躲避,正准备还击岳茗却发现她失了神。眼角眉梢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昨天不是我及时赶回来,恐怕你早就成了秦志贤的人了。一面装刚烈要寻死,一面还要水性杨花勾三搭四。哪个才是真的你,嗯?’
当时胤禛对她说的话,他当时愠怒的眼神,都突然出现在岳茗的脑海里。居然是那么久的回忆了,越想忘越忘不掉。岳茗的眼睛没了神采,跟着青衫亦步亦趋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