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清鸢不知道席陌凌怎么有面子让那方老太医放下架子,肯来这么个偏僻的地方,但这总归是件天掉馅饼的好事,便笑弯了眼,朝洛老太太道:“以前我还担心大姐嫁过去有些辛苦,毕竟忠勇侯府人多又杂,如今我瞧这姐夫连祖母的事都能考虑得如此周到,想必更会对姐姐细心呵护。以前倒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姐夫最近大抵是真的忙了一些。”
洛老太太人老却并不傻,自然听出这话里的端倪,当即
问,“鸢姐儿,你大姐跟你提到些什么?”
洛清鸢俏生生地勾起桃瓣嘴角,语气松快地像唱着一曲小调,“还能有什么,也就是小两口子之间的一些小碎事呗,祖母可休想从我嘴里套话。”口上这般说,心里也在想,不晓得当初给大姐的那个补气壮阳方子派上用处没有。
洛老太太见她一双眼睛亮堂得如同缀满了夜幕繁星,心里知道这小丫头藏着事,不由笑着摇摇头,直感叹道:“老了老了,小孙女都有自己的秘密不肯跟祖母说喽。”
洛清鸢陪着老太太在旧宅子里住了将近一个月,洛老太太身子已是大好,主动提及早些出发去西阳,不要耽误了最后一批杂货的运送。与之相反,洛清鸢觉得住在这么个小宅子里挺好的,洛老太太听她碎碎念后,不由敲了一记她的脑袋瓜子,斥道:“你若想当个没爹娘的孩子,你就独自个儿在这呆着,祖母我绝不拦着你。”
洛清鸢再不敢再念叨什么了,有些话只能藏在肚子里。的确,若是没有洛尹峰这个父亲,自己也就没了经济来源,若是没了江氏这个嫡母,以后也没人替她说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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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勇是府中的老护院,被父亲留了下来护送祖孙俩,另有几位身子壮实的家丁。最后一批杂物大都是一些暂时用不着的厚袄子和被褥等,整整地装了两车。
洛老太太虽然老了,却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东西收拾妥当了,说走就走。
“祖母,您说,这去西阳的一路上会不会遇到草寇匪徒什么的?”洛清鸢的身子随着前行的马车微微颠摇,声音也懒懒的。
洛老太太本是半眯着眼养神,听了洛清鸢这问话,撑开眼皮看她,“你这丫头净说些不好听的,我们走的是官道,沿路上的每个驿站都会有官府的士兵把守,匪贼哪敢在这处作乱,且这越往西走草地平原愈多,那匪贼也没处藏身了。不过,我听说南方那边确实是多有水寇。”
洛清鸢咂咂嘴,“祖母,我就是好奇问问,瞧您,一句话就让您板着脸了,孙女以后连玩笑话都不敢跟祖母说了。”
“好好,祖母不说了,免得以后鸢姐儿都懒得陪我这老婆子说话了,那祖母我还不得憋闷死。”洛老太太托着她小手道,隐带笑意。
随洛老太太剩下的人本就不多,只两个丫鬟三个妈妈婆子外加六个护送家丁,每经过一处城镇时,护院刘勇就事先安排好了
住处,这一路下来歇了将近七八次后终于离那西阳近了许多。
“祖母,您身子可有不适,若是哪里不舒服,就唤了刘护院稍作歇息可好?”洛清鸢将她背后的靠垫正了正,问。
“我没这你想的虚弱,身子硬朗着呢,早早到了我也好放心。”洛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回道。“也不晓得你父亲收到家信没,这一耽搁就是将近整一月,加上这一路上的走走歇歇,大抵又要大半个月。”
“祖母何须忧心,父亲到了那西阳后,想必还要整顿好长时日。祖母只消顾好身子,届时父亲和太太才能安下心来,孙女儿我指不定还会被父亲和太太好生夸赞一番。”说到最后,已是眉舞飞扬起来,看得洛老太太乐呵一笑。
车内两人正欢声笑语,岂料马车一个轻微颠簸,竟停了下来。
“老太太和姑娘无需惊慌,没甚大碍,好像是前面的土山坍塌,堵了前面的官路,我们从另一条小道绕过这段就行。”马车外,刘勇的声音传来。
似乎觉得这兆头不好,洛老太太眉头皱起,“既然如此,刘护院便看着办吧。”
洛清鸢只觉身子往左一斜,马车已是拐了个弯。
小路较官道要窄一些,堪堪容一辆马车通过,路两边则是茂密的草丛和低伏的土山。周围极静,静得仿佛只能听到马蹄的哒哒声和车轱辘咕咕转动的声儿。
洛清鸢撩开车帘子仔细看了几眼后,放下帘子回头,分析道:“祖母,我瞧着这怕是最后几处土山了,过了这段路就该是宽阔的平原。”
洛老太太听了这话,终于吐出一口浊气,笑叹道:“我这把老骨头总算不用受颠簸之苦了。这一路上全仗——”老太太一句话还未说完,便闻马一声嘶鸣,整个车厢猛地前倾,洛老太太大叫一声,身子被甩了出去,洛清鸢惊,忙一把抱住她腰,另一只手抓住了车帘子,刺啦一声,帘子被扯了个长口子,但借着这帘子好歹缓冲了前倾的力道。
“祖母,你怎样了?!”洛清鸢急问一声,已经扶住洛老太太稳了下来,可是洛老太太来不及回话,洛清鸢也来不及问别的,耳边已闻车外传来几个汉子冲杀过来的吼声。
洛老太太顿时吓得脸白了大片,洛清鸢脑袋嗡嗡响了几下后,立即反应过来,努力抬起手想要掀开车帘子一探究竟,可那伸出的一只手却微微发颤。
洛老太太一把将她那只欲伸去的
手抓住,越抓越狠。“鸢丫头,不要看,也不要出声。”
洛清鸢微微点头,被洛老太太抓住的那手手心已经变得越来越凉,耳边只余家丁和匪贼拳打脚踢的吼叫声,偶尔夹杂着对方口中冒出的一些听不懂的语言,洛清鸢眉头紧皱。
那匪贼早早打探到官道大路被阻,才于这小道上设了埋伏,马车双前蹄陷进了那早就挖好的深坑无法动弹,而驾车的刘勇也因为这突然的下陷从马车上摔了下去,就地打了个滚儿后身子腾空而起,已是速速站稳,此时已经与那匪贼头头打起来。
因着对方手中带刀,加上刀法熟悉,六个家丁早早被擒,而刘勇身为护院,自有武器傍身,加上多年习武,与那匪贼头头打斗中渐占上风。那匪贼手下见状,立马又扑来两人。
刘勇怒骂,“无耻小人!”然后大喝一声,挥刀大砍。
“放下武器投降,我们只劫财不杀人。”那头头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大宸国话,朝刘勇道。话落许久见他不吃这套,便不再客气,伙同三人一起猛攻过去。
车内的洛清鸢只闻一阵兵戈相击之声,刺得她耳膜发疼,片刻后又闻刘护院的两道闷哼,便觉脊背似有凉风钻了进去,将方才吓出的汗吹干,后背一片冰凉。洛老太太明显也吓坏了,虽然面上装出一副镇定的样子,一双腿却在发软。
一把雪亮的弯刀眼看着就要朝刘护院胸前劈去,远处却传来利箭破空的咻咻之声,势道之大竟连那刚刚汇聚成形的风也被从中劈开,与之风摩擦出锐耳的鸣声,就那么直直插入三人握刀的手腕,毫厘不差。
远处,一道青影伏于一匹枣红高头大马上,破风劈浪般疾驰而来,一手抓握马缰,一手拾拿长弓,过处尘土飞扬,混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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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救人到底
三根利箭齐发,携强劲的力道分别切入三人的手腕,竟穿了个透底。那围攻刘护院的三人惨叫一声,手中兵器应声落地,所有人几乎是一齐回望了过去。顷刻间,远处那枣红高头大马已经驮着那青衣男子驰近。
马上之人剑眉紧拧,一双眼已化为凌厉双刀,薄唇微抿,似裹了腊月冬雪,利目盯着那为首的匪贼头目,眼中寒气直逼,本是如翠竹击打时发出的幽瑟清脆之声变得低沉森寒,“西羌族人?”
那凌人的气势让那为首的匪贼禁受不住,额头渐渐涌上一层细密的汗。
“你是何人,为何多管闲事?”匪贼头目微微上前一步,早已用另一只手拾起了地上的弯刀对着他,可他越是看那马背上之人,心里越是生出几分熟悉畏惧之感。
“没想到上次与西羌一战后还有落网之鱼,你们不滚回自己的领土,反到我大宸国境地当起了匪贼,着实可笑。”那人薄唇微掀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匪贼显然被他的话激怒,长吼一声,左手举刀冲向他,岂料还未近身,那人的身后却有一支箭扑射而来,直直射入他的手背,惨叫又起。
“将军,你的耳力实在好,这边竟真的有异常,明昊自愧不如。”传来的声音微喘,一个眉目清秀的男子策马奔腾而来,到先前那青衣男子身后,急忙勒马停住。这男子十八、九岁的样子,身后背一箭囊,囊中只余一根带羽长箭,而他口中的将军正是掌管西阳军的唯一将军——定远将军席夜枫。
“刘兄弟,你的箭法不赖,只是力道稍微差了些。”席夜枫回头看他一眼,又恢复了原来的朗朗之声,嘴角含一抹笑。
“明昊惭愧,只有箭术能入得旁人之眼。”刘明昊赧颜笑笑。幸而他多备了一把弓,才有方才一展身手的机会。先前一里之外的时候,将军神色忽变凝重,飞快自他肩上取了一把弓和三根箭羽策马奔驰而去,临走前只匆匆掷下一句,“前方情况有异!”待他回过神时,将军已经不见了踪影,他赶忙费了全力去追,这会儿才追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