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洛清鸢的话,洛老太太乐呵地笑了几声,“你这丫头,平日在府中也不见得你这般能说会道,如今真真个说得祖母哑口无言了。”
“许是此次出远门,外面的天地宽阔了,心里也宽松了许多,什么话都不经脑子,就那么直接出来了。”洛清鸢笑回道,伸手自车内的小茶几上取了茶壶,然后倒了一杯新茶递过去,“祖母喝口润润喉,这茶水虽然凉了下,却也能降降肝火。”
那小茶几上用木条在边上钉做成几个围栏,里面的茶壶及茶杯便稳实地束缚在了里面,洛清鸢也是无意中跟府中的孙管家提了一下,没想到他还真的上了心
,让府中的木匠这样试着做了。
洛老太太满脸笑意地接过茶饮了几口,自己将茶杯放回那小茶几上,“离得这么近,我自己口渴了会倒着喝,鸢丫头不必老顾着祖母,倒是你自己,这一路上光顾着陪我这老婆子聊天,也没怎么好好喝水休息,祖母越看你越发觉得你这一个多月是瘦了。”说着,还真就认真地盯着那小脸瞧了起来。
洛清鸢连忙捏住半边脸蛋往外一拉,“祖母你快瞧瞧,若真是瘦了,哪能捏出这么一大堆肉,在旧宅子里的一个月中,孙女日日陪着祖母一块吃饭,明明就被祖母哄着吃了许多,长了许多肉才是真的,祖母怎的说我瘦呢。”
两人说话时本就夹杂着那车轮咕噜声和外面其他杂声,换了一般人根本就听不清车内人说的什么,可席夜枫是谁,耳力本就了得,又加上他有意去听,就算再来两道响雷怕都能一字不差地尽收耳里。听到她因了使劲扯了扯脸蛋,说出的话便带了一丝含糊不清,可席夜枫怎么听都觉得比那唱歌的黄鹂还要好听,心尖上便似有人在拿一根狗尾巴草轻轻地挠,此时竟恨不得一把撩开车帘子好生盯着她瞧上一番。不过,一想起她说的莽夫二字,席夜枫顿时一蔫,心思全歇。
伊人近眼前,姻缘红线牵。想到这儿,席夜枫低头看了看自己已经结了一层厚茧的大手,五指本是修长如竹,奈何多年的磨砺让这双手从青葱好看的竹愣是变成了几根硬邦邦的棍子。怎么着也得先拿了红线的一端,再想办法将另一端套在她手腕上才行。可是,如今这红线却真个不好找啊,席夜枫心中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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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都有那么几次,席夜枫会返回京都,而后又匆忙返回,是以从京都到西阳这段路,就算没有走过百遍也不下数十遍。控制好时间点儿,席夜枫恰赶在天黑前抵达了去西阳的最后一个歇息点儿。
“老太太,这羊皮镇其实也算是西州最边缘的一个小镇,等明个儿白天继续赶个大半天,天黑前估计就能到达西阳。”席夜枫将马车驶入一家客栈之外,然后稳稳地停了马,转头朝车内道了一句。
在外人看来,西阳即西洲,但是当地的西洲人却最接近西羌族的那块县镇聚集处才称为西阳,因着过去十载,西羌人多次侵占那块土地,当地的居民耳濡目染地便带上了一些西羌人的习惯,性子也豪爽许多,稍区别于这边的居民。只不过外人早习惯将西洲称做西阳,便忽略了这一点。
洛老太太听得定远将军这般说,心里总算是落下一块大石头,思及他这路上的屈尊护送,感激不已。
“老太太与姑娘稍等,我去客栈里探探情况就来。”席夜枫撂下一句,紧接着响起一声双脚蹬地的声音,片刻后已是归于安静,人已然走远,洛老太太连感激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出。
不及一刻,那人便已归至,声音朗朗,“老太太和姑娘可以下车了。”
洛老太太这才逮住时间连番谢了好几道,席夜枫只淡笑着推辞,“老太太莫再谢我了,这些算不得什么。”
以往停车住店,都是刘护院专门取了轿凳在马车下面搭放着,洛清鸢踩着先下了马,再扶着洛老太太下来。可是这一次,洛清鸢撩开帘子准备踏着轿凳下去的时候,却发现脚下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只瞧见一双黑色长靴直直矗在那里,一动不动。一抬头就看见席夜枫对自己清浅笑着,似一缕清风拂面,让人顿觉舒畅。只洛清鸢心思不在这儿,便微微蹙了眉,在辕座上扫了一圈,并未发现那个绑在那里的轿凳,心道:许是没有拴紧,落在半路上了。
往地上又瞄了一眼,洛清鸢二话不说,一下跳了下去。破风本就比寻常马高大结实得多,戴上了那辔头后,连带着这辕座也微微高了一些,这么一截高度,她竟就这么跳下来了,席夜枫吃惊之余这才意识到自己忘了这茬子事,他该事先安放个轿凳的。不知怎的,脑中就忽然又闪现出方才她跳车的那一幕,碧色的裙摆被风吹起,漾起了几个大波,他的目光便不小心地绞在了那露出的一小截细腿儿上,虽然着了亵裤,却被风吹得贴紧了腿,让他得以看清那腿的形儿,然后得出那腿儿必是细而直的结论。
只那么一瞬,席夜枫却好似让那风吹裙摆的动作顿了好几顿,愣是把想瞧的都瞧见了。席夜枫一双眼微微垂下,脊背下意识地挺了挺。正人君子,腰杆都直。
洛清鸢低头叫了声将军,礼数皆尽,不等他接话,已回头朝车内的洛老太太道:“祖母,辕座上拴着的轿凳不见了,孙女去后面的车上取来一个,祖母稍等。”
席夜枫看着她就要绕过自己去后面那车,长腿那么一跨,堪堪挡住她去路,飞快地说,“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拿。”话音才落,便急步流星地走了。
洛清鸢惊诧地微微张了嘴,隐约露出两颗好看的贝齿。
洛老太太听了洛清鸢方才那番话后,已是探出了大半个身来看,正瞧见
自己的孙女看着后面的马车,眉微微蹙着。
其实,洛清鸢只是在纳闷,这定远将军是不是太……乐于助人了些,让她心中生出一种怪异之感。而且,这种感觉已不是第一次……
洛老太太本想找个敦实的家丁去办置住店等事宜,岂料定远将军已经先一步接了活儿,清俊的面容上笑容浅淡儒雅,“帮人帮到底,所以我方才去客栈打探住房的时候,这些事就已经安排好了。”
洛老太太顿然觉得自己遇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好人。
洛清鸢心中那种怪异感却愈发浓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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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祖母疑虑
这一路上,洛清鸢和洛老太太也偶尔吃些干粮,只是远不如客栈里那些热乎乎的饭食好吃。当雪梨和满玉接连端了几道小菜到房里时,洛清鸢瞅见后双眼明显亮了许多。羊皮镇虽是西洲边界,却位于西南方向,这里的主食大多是稻米,还有些米粉,小菜的样式也是种类繁多。
洛清鸢这些年早已养成了淑女的端庄吃相,何况还有老太太一道,就算恨不得立即扫荡完这一桌饭菜,却也只能细嚼慢咽地慢慢扒饭吃,偶尔给老太太夹些好菜,催她多吃些。
高嬷嬷在府中就是专门伺候膳食的,这会儿便同满玉和雪梨两个丫头低眉候在一旁。
等着两位主子用足了饭,高嬷嬷走到老太太跟前,因着有些难以启齿,微微犹豫后才道:“老太太,有些话我憋了许久,觉得还是同老太太说了的比较好。”
洛老太太方用完饭本有些困乏,听得高嬷嬷这一句话,便抬了眼皮看她,话中微带怠倦,“高嬷嬷既然觉得该说那便说,你也是府中的老嬷嬷了,什么事情都应该拎得清。”
高嬷嬷得了话这才道:“不瞒老太太和姑娘,这一路上都是刘护院管这打尖住店之事,那些银两也是在他身上装着,可是路遇贼寇之后,刘护院因受伤被将军手下带走,我却……忘了这茬事。所以,今晚花费的银两都是定远将军出的。”
洛老太太听完这话,浑身的乏意一下去了大半,洛清鸢也是讶异地看向眼前的高嬷嬷。
“……这事我心里已经有数,你们先下去罢。”洛老太太拂了拂手道。
高嬷嬷哎了一声,领着雪梨和满玉走了出去,才至门口便闻老太太又嘱咐了一句,“这件事你们知道便好,不要再四处乱说,总归是我们洛家欠了定远将军的人情,没必要弄得众人皆知。”
“老太太放心,我还是明白这个理儿的,这俩丫头我也会多加看管着,不叫她们乱嚼舌根。”高嬷嬷忙道,然后一手拉着一个丫鬟走了出去,将那木门轻轻阖实。
洛老太太一反疲困之态,双眼变得灼灼有神,转头看着洛清鸢,眉头微微拧起,“鸢丫头,你怎么看这定远将军?”
洛清鸢没想到老太太会直接询问她的意见,看到那如古井般深邃的双眼定定地瞧着自己,洛清鸢的心脏不由突突一跳。思酌良久后才出口道:“祖母既然问我,那孙女便直言不讳了。按理说,这定远将军就算跟我们洛府沾着点儿亲戚关系,可半路
相救已是仁义尽至,完全没有必要一路相送,还将这所有的事都打点得如此妥当,更何况他之前根本不晓得我们的身份,恕孙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总觉得他似乎是揣着什么目的而来,至于这目的,孙女……并不晓得是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