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大人。”
看着自己的师爷领命而去,姚清甫莫明地长叹了一口气,看着微起波澜的水面有些出神:“陛下,您是在警告臣不要越线吗?”
淳庆帝的底限,萧庆之不知道,姚清甫这位追随了淳庆帝三十三年的老臣属却一清二楚。一是民生,二是军务,三是江山,除了这三样,淳庆帝都算是位宽容的君王。也就是说,为官只要一不弄得民不聊生、千里赤地,二不妄动刀兵,贪墨军饷,三不生叛乱之心,那就能安安稳稳戴着乌纱致仕。
姚清甫很清楚,自己贪墨的那点银钱和府里养着的漂亮姬妾,还远没有触动淳庆帝的底线,所以他还是安全的。但,这几年可能胃口大了些,淳庆帝这才派了萧庆这来警告他,除此之外,淳庆帝也确实觉得江南官场该治一治了。
“陛下还是在向着臣,臣领受皇恩,吾皇万安。”得罪人的是萧子云,享受成果的却是他,姚清甫一盘算,觉得这桩买卖再划算不过。顿时间脸上便有了笑意,连带着旁边的小厮都敢上前来说话了。
但,这世上有个词儿叫——君心难测。
此时在吴州的萧庆之正在和刺史周文昌打太极,他手里捏着的东西,随时可以把周文昌致于死地。但萧庆之又不是脑子里缺根弦,这种事,奏上去请淳庆帝定夺,何必在江南官场打草惊蛇。现在是三司会审,连同郑提司和徐御史从小处抓起,狠是肃清了一批贪污数额巨大的“基层官员”,这四个字是玉璧提供的。
三司会审拿三品以下的官员,整个江南除了道台姚清甫,真要抓,一个都跑不了。
所以,这个时候,萧庆之觉得自己应该去请教一下据说“贪下一个江南道”,还活得安安稳稳的姚清甫。
“很抱歉,陛下,您以为的社稷良臣,从来就不是什么为公正、公平四字可以牺牲一切的人。”萧庆之来江南,就没想过要搅什么大风大浪,他要做的是,让江南官场的风气控制在淳庆帝可以接受的程度里。最好,偶尔再出几个勤政为民的能吏干臣,这样他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侯爷,有人在杏花楼闹事,你是……不是去看看!”后边几个字令武说得特别慢,因为他说的同时,萧庆之已经一阵风似地出门去了。令武在后边,一边摇头一边感慨:“夫人果然厉害,不知不觉间,把侯爷的心捏得紧紧的。”
原本还在操心政治的萧庆之正翻身上马,国家大事当然重要,可眼下自家小玉璧才要紧,国家大事先放一放:“令武,还不跟上来,到底怎么回事。”
令武也迅速翻身上马跟上去,一边拉动缰绳一边说道:“侯爷,您放心,夫人都不在杏花楼。是吴州几家来参加斗茶会的茶馆,本来在杏花楼里喝茶喝的好好的,也不知道怎么地说闹起来了,场面不好看,喝茶的客人几乎全被吓跑了。按掌柜的说法儿,没几个会了账了,平白无故就少了二百多两银子。”
闻言,萧庆之拉住缰绳,看了令武一眼,道:“多大点事,让俭书出面解决既可。”
……
被自家侯爷一瞪,令武心想,我本来想说来着,您一阵风似地走了,我也得来得及啊!
“侯爷,下回我没说夫人出事了,您就安稳坐着,不用这么着急上紧。”文人憋着坏的时候蔫坏,武人要是憋坏那也老不地道。
“玉璧去哪里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还没砸完,最近一段时间,玉璧比他还忙,他白天要是想跟玉璧吃顿饭,那都得提前预约,要不然玉璧都没工夫陪他。
“属下问过杏花楼的人,说是去南郊找泉水去了,夫人总嫌江水不好,取回来的水夫人也不是特别满意,领着芍药去近郊找泉水去了。”令武说完又问了句:“侯爷,咱还去不去杏花楼。”
“去什么,俭书在那儿能解决。玉璧这丫头越来越大胆了,只带着芍药一个人就敢四处乱跑,回来我得说说她。一个妇道人家,这般不注意出入安全,要是被歹人堵了怎么办。”萧庆之觉得自己对玉璧来说越来越不重要了,这丫头一天到晚忙和,别说做饭给他吃了,平时想起来要见一面都比见淳庆帝还难。
令武轻咳一声,掉转马头,然后在慢慢悠悠地道:“侯爷,芍药的功夫,寻常的三五个不在话下。”
这败兴的属下要来做什么,萧庆之眯起眼看了令武一眼,然后摇头,算了,保命的时候用得上:“我去刑部衙门一趟,你回去等着,今天道台衙门应该会送回帖来。”
“是。”
见令武应声而去,萧庆之就打着马向刑部衙门缓缓驰马而去,全没料想到,玉璧这去郊外找山泉水的居然掉坑里了。是真的掉坑里了,幸亏那坑底下全是干枯的树叶,又有芍药拉了她一把,两人后来滚作一团,芍药支着手护住了她,她这才半点事没有。
“芍药,你没事吧。”玉璧摸摸自己,没缺胳膊没少腿儿,庆幸之余去看芍药,见芍药似乎也好好的,但她又不出声,这才问了这么一句话。
芍药却苦着脸说:“倒没什么大碍,就是腿折了,只怕不好带夫人上去了。”
“啊!不会要在这里过夜吧,就算现在天暖和了,夜里还是很凉的,而且你要快点去看大夫,要不然腿怎么办。”玉璧看了眼四周,觉得像是一个干了的水井,周围有干燥的苔藓,和一些断了的残砖。
南方的井向来不像北方这么深,井面挖得比较大,而且是直井,大约只有十几米的样子。左一块,右一块的,玉璧仔细看了看,眼睛一亮,幸亏她当时吃饱撑着没事干,热爱过那么一段时间的极限运动。
“芍药,你等着,我去……这是棵茶叶树。咦,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龙井。”不是玉璧瞎想,天生天长在井里的茶叶树,当然就得叫龙井。一看到茶叶,她就不急着上去了,摘了一片鲜叶尝尝,味道还真挺像龙井。
“夫人,什么时候了,咱们还是先想法子出去吧,真要困在这里,只怕侯爷有心想找都得到明儿天亮去。”芍药对自家夫人着实无语,居然大有因为这株茶而不想出去的架势。
“噢,你等着,我出去叫人,你一个人在这里没问题吧。”见芍药摇头,玉璧拍拍手就沿着井壁往上爬,她还说了句:“如果我掉下来你可得接着我啊!”
芍药吐血都吐不出来,夫人要是掉下来,侯爷来了,绝对是把夫人救出去,然后留她在这里自生自灭!
“夫人,咱们还是在这里等吧!”
“等,万一他觉得我这么不省事儿的,丢了也没关系,哪不是冤枉死了。”
芍药好半晌说不出话来,直到玉璧爬了好几米后,她才低声喃喃一句:“爷,您和夫人,合该天生一对,就算到这时候了,还是那么难以信任彼此。”
第八十章 冲动果然是魔鬼!
芍药一边劝玉璧别爬,一边又不能动弹,只能看着她一点一点爬上去,万幸玉璧那攀岩的钱没白花,真让她给爬上去了。
找来村民把芍药拉出来,然后送到吴州城里的医馆里去才算完事,玉璧高兴着自己发现了“龙井”的时候,萧庆之从芍药嘴里得知了前因后果,黑着脸站到满脸欢喜的玉璧面前。
玉璧眨巴眼,再眨巴眼,小嘴一扁,眼圈儿一红,揉着后背可怜无比地喊疼。
萧庆之明明就知道自家小玉璧是装的,可她那泫然欲泣的模样当真可怜死了,萧庆之是张嘴又闭上,闭上又张嘴,最后叹息着摇头,揉了揉玉璧惨成一团的脸说:“别装了,你了不嫌这模样装得假。是不是真疼了,回屋里去,我给你看看。”
“萧庆之,我就知道你最好了。”玉璧立马把可怜的模样一换,整个人特兴奋地揽着萧庆之的胳膊晃来晃去,说道:“你知道不知道,我和芍药这一摔可摔出好东西来了,那井底有一株茶树,大约有几十年的样子,我尝了尝味道很特别。快点让人去采了炒出茶叶来,肯定味道非同寻常。”
就见萧庆之斜着眼,不说话,光就看着她:“玉璧呀,咱们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