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状,萧庆之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早知道今天就该称病不来,反正老爷子一人足够应付得来。上前一步,萧庆之面含笑意说道:“诸位同僚,明日侯府设宴,还请诸位多多赏脸。”
众人纷纷应声,萧庆之说完就退一边装木头,老爷子一到,他现在心情无比放松。虽说老爷子一回来,原本不稳的朝堂只会更加不稳,但这是淳庆帝愿意看到的,老一辈要搅事儿,他一个小辈自然不会贸然掺和进去。
萧梁则看了一眼自个儿子,嘿然一笑,看向诸位大臣:“诸公,我与犬子也是数年未见,诸公要是方便,可否让我父子二人先叙叙。”
候朝的大臣们应声,便把一侧的小室让出来,其实他们这会儿也想各自扎个堆去商量一下,对于萧梁的归来该怎么应对,这倒算是正好了。
“子云呐,你母亲和应之的事我都知道,你别放在心上,你母亲自来便是这样,嘴上不留情,埋怨你这些年不曾尽孝,其实心头还是记挂着你的。”萧梁其实这会儿心里对萧张氏同样搓着火,这女人当真是长着两只眼当摆设用的,稍稍明眼一些都不会这么做。
“是孩儿不孝,惹母亲不愉,孩儿又怎么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父亲,孩儿也想过,母亲若真是要将爵位给应之,孩儿也愿从中周旋。只是母亲并不愿与我细谈,此时还请父亲作主,孩儿对晋城侯之爵位并不恋栈,父亲明鉴。”萧庆之从来就不觉得爵位有什么重要,再说爵位本就只是荣誉,说到底却并没有实权,既不能调兵遣将,也不能号令一方。
萧庆之是个胸中有丘壑的,他连朝堂都不愿多待,爱的还是那热血沙场。只是边关战事并不多,也没到非他上前去冲锋陷阵不可的时候。他其实也明白,淳庆帝重视他,但不会太过重用他,他是淳庆帝留给继位者的中军大将。
不过他把意愿一表明,萧梁却摆手说:“什么话,你是兄长,这爵位自当是你的。你母亲那里我会去说,你只管做你应做的事便罢了,身为儿郎便应顶天立地,不必耽于家室之争。”
“父亲……”
“不必再说了。”
正此时,太和殿外的广场上传来更鼓声,朝阳金黄地洒满整个广告,鼓声似带着金光传开——朝鼓响,太和开,该上早朝了。
萧庆之和萧梁一前一后走出东厢,阳光同样金光灿灿地照在父子二人身上,但二人的神色却颇为不同。
萧梁是若有所思,萧庆之则看到了某个放他鸽子的小宫女正沐浴在熹微的晨光里,一片暖光溶溶,和柔无比……
第二十五章 那眼神、那姿态、那语气
更新时间2013-1-8 8:01:45 字数:3169
之所以某个小宫女会沐浴在晨光里,那纯粹是因为本朝上朝也要奉茶的,可以把上朝看做公司开例会,人人有座人人有茶。她现在做为茶水房提调,得仔细着时辰,算得恰恰好了把茶水送到太和殿外去,早一分沏茶会凉,晚一分沏会误了时间。
朝鼓起之前玉壁就已经让红玉丁香她们去沏茶了,淳庆帝会在所有大臣落座后才进入太和殿,所以她这个淳庆帝的御用茶水宫女得稍慢一点,沏给淳庆帝的茶得等大臣们的茶沏好端上去后,才能开始着手。
这时茶水房里的所有宫女们都在瞅着她,她倒也气定神闲,今天给淳庆帝沏茶的水是竹叶上的露水。这露水还是她前几天在茶叶房里闲得无聊时收集的,倒没想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旁边给侍弄着炉火的小宫女抬头见那水有些不同,就开口问了一句:“陈尚人,这是哪里的水,这看着不像是给御茶房供水的陶罐。”
“是露水,安县乌龙有果香兰香蜜香陈香,今天沏的茶来自丰水岭,带兰香气。这是前几天从花园里取来的秋兰露,用来沏丰水岭的乌龙再合适不过,回头你们也可以一一尝试。”玉壁说罢择了茶叶,又取来已泡养过一年多的紫砂壶,这紫砂壶才是真正的利器。
本朝并没有养壶之说,更没后世那么多讲究,紫砂壶也不似中国历史上记载的那样倍受推崇,她也就是占了这个便宜。她在现代虽然不喝茶,却有喝茶的朋友,说起茶、壶、水来,三个月都讲不完,她挨边也听着一些。
宫女们在一边看着,见玉壁先温壶再投茶,然后手起水落,水成弧线缓缓落入茶壶中,盖上盖再淋一道水又把头道的茶水倒去温杯盏,第二道汤开后才置入茶海中。茶海选的陶器,底下有小炉燃着烛火,保证茶汤温度不减,却也不会把茶汤再烧开。
“为什么要这么做,不是说茶汤不能久沸吗?”旁边的宫女没敢问玉壁,只小声问着茶水房里那六品宫女芳琴。
“那么点烛火哪能把茶汤烧沸,想是保着茶汤不凉罢,底座上有孔,想来也烫不到哪里去。”芳琴对这个倒不甚在意,保持茶汤温度的法子很多,眼前玉壁选的只是看起来更独特雅致一些,器皿也选得更得体精致一些而已。芳琴在乎的是露水,以及玉壁沏茶时那看起来宝光隐隐的紫砂壶。
此时,红玉也低声说了一句话:“芳琴姐姐,露水沏茶真的可行吗?”
闻方,芳琴眉眼微动,冷笑道:“若不可行,陈尚人敢在此时沏给陛下饮用么,想是已经尝试过,否则不会有这胆子。”
“芳琴姐姐,以后咱们怎么办?”丁香问道,她们茶水房的宫女原本就是以芳琴为首的,此时当然要问明白芳琴怎么打算。
“还能怎么办,她是五品尚人,咱们不是六品就是七品,外边还有一堆儿九品的,又能做些什么。沏茶的好好沏,烧水的好好烧,别被挑出错处了,想来她也不会拿咱们怎么着,她也不过是没法子了才顶出头来。”芳琴到底在宫里摸爬滚打久了,对于玉壁的心思倒猜得明白。只是她唯一没料想到的是,玉壁沏茶竟如此之好,她看了都觉得眼花缭乱难以想象。
宫女们听了芳琴的话纷纷点头,最开始在廊下挑青竹叶的小宫女此时煞风景地蹦出一句话来:“芳琴姐姐,红玉姐姐,丁香姐姐,水兰姐姐,陈尚人挺好的呀,还教我们怎么用水用器呢,为什么要说怎么办。”
对于这个从来都糊里糊涂的,芳琴也没脾气,只得瞪她一眼道:“宝梨,什么都不知道就别搭话,仔细看着,到时候别说我们不肯多教你。沏茶哪有什么教不教的,全靠自己领悟,你要成天这么糊涂,又能领悟出什么来。”
“噢。”宝梨答应一声没再说话,一双眼睛圆地看向玉壁,这时玉壁已经沏好了茶,正捧着向太和殿走去。
殿外还是曲公公立着,曲公公一见玉壁好一会儿没反应,把茶转手让人送到殿里去时才回过神来看着玉壁:“哟,丫头,长出息了,这不声不响就成五品尚人了。咱家在这儿恭喜你一声,倒瞧不出你这丫头还是个能耐人。”
这到底是夸还是骂?玉壁忍下瞪白眼的冲动,笑了一声说:“曲公公,我算什么能耐人,要真是能耐人,就不会到今天这地步了。”
曲公公应一声,若有所思,倒没再言语,玉壁则见茶奉上去里边没其他吩咐下来就转身往御茶房回。
而殿上,正事今儿一件都没有,说的尽是闲事,大家心思且不定着呐,大谍子萧一堂回来了,大家心里都在琢磨着这位回来的动机,这时机也很巧妙。甚至有人在想,萧老夫人跟萧庆之闹腾是不是也是戏引子,为的就是让萧一堂不动声色又光明正大地回到京中朝堂上来。
淳庆帝本来挺高兴的,可闲话说了好一堆后,萧梁借着说闲话的工夫说出的一句话让他立马就尴尬起来,萧梁说的是:“陛下,子云已年过二十,陛下初年说过要给子云赐婚,臣便不敢擅自作主。只是如今子云年龄已长,陛下这方又没个合适人选,可否许臣给子云选配妻室?”
一听这话淳庆帝就咳了一声,借机喝了口茶低下头来,很没帝王气度地冲茶杯翻了个白眼,抬起头来后却笑道:“是朕疏忽,爱卿不忙,朕已经选下好几位名门淑女,只待卿家看过后让子云挑选。既是朕误了子云,自会给子云一门良配,断不会误子云的终生。”
“既是如此,臣便听从陛下安排。”萧梁说罢一礼复又坐下,端盏喝茶,笑得那叫一个满足。
朝会一散,淳庆帝便把萧梁留下了,朝会上又给萧梁赐了茶,萧梁和萧庆之不一样,这位长在江南,最爱的还是清清芬芬的绿茶。淳庆帝和萧梁要把臂相谈,萧庆之就被打发去御茶房领御赐的茶叶。
一边走,萧庆之不免一边心里嘀咕:“陛下赏了老爷子二十几年茶,要不是陈茶不好饮用,家里的茶叶都能开铺子了,陛下真是没新意啊!”
这话也就在心里想想,萧庆之一脚跨进御茶房的院子,舒公公就迎上来:“晋城侯来了,曲公公已来吩咐过,这边正要给萧公备茶。只是小的未曾有幸见萧公,更不知萧公有什么偏好,故不好作主,还请晋城侯指明了才好。”
“家父爱绿茶,舒公公意思意思便好,家中的茶叶多,陛下又爱赐茶,只挑新上的秋茶来两罐,旁的便不用了。”萧庆之说完就跟舒公公一道上茶叶房去,却没想茶叶房里玉壁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