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揍一顿!”萧庆之说完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再成全他们俩。”
比起亚瑟这个吃货来,伊文更有担当,就是这孩子命不好,结婚没几年妻子就病故了,这孩子也就没有再娶的意思。还以为是心里放着亡妻,没想到是被女儿给揣圆在手掌心里了。萧庆之看女儿和弟子这情形,只怕他这弟子还在糊里糊涂中,不知道他已经被自家女儿种种手段给收翻了。
可怜的伊文啊!萧庆之把三孩子一个教得比一个“一肚子坏水”,亚瑟也教得腹中黑黑,只有伊文你怎么教他他怎么听,等到做的时候,还是按自己的脾性去做。
“我还以为你不会成全他们呢,伊文也不错了,就是轴了点,傻了点。他估计还满心心疼着咱家闺女,却没想到自己早钻了闺女的套儿,可怜的孩子呀!”玉璧心说,老顾家一脉相承的骨子里冒坏水儿,萧楠要是连伊文这样的傻孩子都收拾不了,那才叫奇怪了。
虽然,伊文比萧楠大十岁,但其实玉璧和萧庆之都没太把年龄当回事。至于结过一次婚,想想这二位在大西洋帝国生活了十几年,又是俩本来就豁达的,还有什么无法接受的。在宠女儿的家长眼里,女儿愿意,伊文又不糟糕,那就够了。
没隔几日,可怜的伊文就又心疼又悲伤,兼具着几分大无畏地站到萧庆之和玉璧面前,单膝跪地求娶。亚瑟不知死活在一边保媒拉纤,萧庆之瞪他一眼,他立马不敢再多吐一个字,而是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伊文,觉得伊文求娶小师妹的道路肯定充满了坎坷与荆棘。
本来萧庆之还想威胁几句,放几句狠话,一看伊文这孩子悲剧得催人泪下的苦逼样儿,萧庆之都不忍心告诉他真相了。女儿这样的主儿,玉璧说得没错,教女儿一肚子坏水到时候祸害的就是别人一家子:“起来吧,我同意了。”
“嗯?”伊文傻了,亚瑟也合不拢嘴地看着他的老师,连萧桓和萧桢都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爹。”
“别嚷了,威胁他有什么用,要是心里看重,不用威胁也会一辈子待小楠好。要是心里不看重,威胁也没什么益处。”萧庆之刚才一转念间就不屑于放狠话了,只是看着亚瑟说:“我想把在大西洋的爵位传给小楠,你回去就把这事办了,小楠也是你妹妹,他要是过得不好,你看着办。”
亚瑟才苦逼呢,老师您倒是不威胁伊文了,您威胁我!
本来萧庆之想让女儿留在国内的,但就冲女儿跟伊文的那一席话,萧庆之觉得还是让她去大西洋帝国吧,在这里礼法太过约束于她。比起萧桓和萧桢,女儿在京城生活,将要承受更多的东西。
糊里糊涂的伊文就这么被拐进萧楠坑里了,萧楠面色平静,心底却是欢喜不已的,从眼睛里的光芒就能看得出来。玉璧斜眼看向女儿,轻声笑着凑在女儿耳边道:“你也别欺负他欺负得太狠了,本来就傻,要老欺负他,会更傻的。”
萧桓和萧桢也明白过来了,自家小楠妹妹笑得跟偷了一养鸡场的小狐狸一样,可怜的伊文呀。
看着屋里的人都成双成对,人文学院毕业的亚瑟同学终于发出一句感慨:“当你有伴,遗世无憾。”
萧庆之看一眼玉璧,见她露出会心的笑,这是玉璧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当时他问她,此生你还有什么遗憾想去完成,玉璧眉梢眼角布满笑意,看着满园盛开的蔷薇花和在花园里玩耍的三个孩子,说了这句在他心里将永远不能忘却的话――当你有伴,遗世无憾。
既无憾,且有伴,便是圆满。
此时,不但他们有伴,他们的儿女也都各自有了他们的侣伴,如此,足矣。
接下来的几十年,在萧桓的暗里推动,顾弘川的主导下,内阁制成型。顾弘川近五十岁时却得一子,险险的,萧桓和萧桢都不用再担心这差事要落到他们脑门上。萧桢也用他这重活的一世,娇宠妻子,爱护儿子,周全父母兄妹,以及施医赠药来偿了他心中的夙愿。
愿我们都有所伴,没有遗憾,能成圆满。
※番外:萧桢
在他记忆中,家一直是灰调的,当他终于完成了自己所谓的复仇时,他心中空缺的地方好像更大了。淳庆帝走后,母亲没隔两年也没了,家中只剩下了他一个,这样一座王府,这样的荣华富贵,真如烈火烹油,烧着烧着,就烧干了。
他有些怨父亲,不管从谁嘴里听到关于父亲的描述,都能观想得出来,那是怎么样一个充满智慧的人,却就这样舍下他们离去。他怎么可以在捧他们于掌心之后,又重重地把他们摔在泥里。
他也有些怨母亲,如果母亲不是那么悲伤,能稍稍遗忘那么一点点,他们一家子是不是就不会把日子过成这样。
但,事实上,他憎恶的只有自己,师傅说,医者当有德,应悬壶济世、扶危济困。同样是被世事误了身家性命,但师傅还是那样执着地秉承着行医者的医德,从不曾行差踏错半分。
“起露了,还是早些歇了吧。”宣安郡主看着伫立在窗前的夫君,喊了一句,却兴不起念头去劝慰什么。自从母亲走后,夫君就一直是这个样子,仿佛所有心魂都随着母亲的死消散了一般。
“你歇吧,我再待会儿。”萧桢看向妻子,她虽然嫁给了他,但他们之间,却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她做着妻子该做的一切,除了两人互相都不能温暖彼此的心之外,他们可称夫妻典范。
当初,六叔拿了待嫁闺中的贵族千金名帖给他选,他便随手选了她,没有任何原因,只是随手一指罢了。娶进府来后许久才知道,她有心仪之人,他想:这样也好,他并没有太多心力去谈什么儿女情长。
他们在一起二十年了,像所有的夫妻一样生活。但是他不想有孩子,他怕孩子一个人留在世上太过孤独,所以自己喝了药。她竟也不问,就这样过着……
夜里迷迷糊糊过去,萧桢仿佛听到一阵喧哗,又似乎依稀听到宣安县主在他耳边喊着:“盛直。盛直……”
“朱砂……”朱砂是她的小名,曾听岳父这么叫过,他从没叫出口过。这时才觉得,相伴二十年,纵使没感情。心中到底还是有几分在意的。
只是……只是一切怎么这么熟悉,虽然眼前一片模糊,但是气息是熟悉的。他听到了中年妇人喜悦地声音。妇人说话时。模糊糊地一团金光笼罩着他,在他恍然间,他被妇人抱进了另一个怀抱里。他听见了那个人的声音,那么熟悉,熟悉得像是在梦里听到过一般
过了好久,又听到了另一个更加熟悉的声音略带着些疲惫地问道:“那祥瑞怎么回事?”
“一块偌大的云彩,颜色稀罕点罢了,金芒闪闪的。没事。我派人去打点一下,这祥瑞的事不让乱传也就是了。”
这回声音一落下,他又被抱进了另一个怀抱里。暖暖地带着母亲身上独有的香气。他动都不敢动,生怕把自己的梦给惊醒了。接下来的几个月,他的视线渐渐清晰。看到了父亲,看到了母亲,还看到了哥哥。
父亲年轻而英武,身上自然流露着一股儒雅,光风霁月得和记忆中的父亲判若两人。母亲也一样,与记忆中终日以泪洗面的样子完全不一样,那么爽朗,看一眼听一耳朵都让人满心高兴,这才是母亲应该有的样子呀。
再看看哥哥,眼睛仿若清澈无尘的湖水倒映着无一丝云彩的碧蓝天空,那纤尘也无的干净,让他心神都快醉了。这期间,他听着娘亲让他闭嘴不说话,他听着爹担忧自己将来耳不能听,口不能言。又看着哥哥把好吃的好玩的全捧到自己面前来,他终于确定,这不是梦,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他清楚得记得,自己开口说的第一个字是“糕”。就这一个字,让爹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自己说的第一句话是“娘亲,我会保护你和爹的”,然后就被他亲亲娘亲午睡起来之后给诈出来了。
如今,他感受到了家庭的温暖,那颗冷寂许久的心似乎也重新活了过来。他知道,此时此刻,他是幸福的。所以他不愿意那一切再次发生,拼着被父母当成妖孽,他也把一切说出来了。
幸好,娘亲是那么的想象力丰富,而且经历也非常人,不但娘亲接受了他,爹也接受了他的说辞。这样他才放心大胆地说出了一部分事情,但有一些,他始终不敢透露,只敢藏在心里,把最重要,最急着要办的事说了出来。
……
然后,他爹成天欺负他!
可是,被欺负得好幸福,心中始终充满暖意。
当然,偶尔他也要欺负回去,有时候,他觉得爹真是太可恶了,不但跟他抢娘亲的关爱,还要欺压他。要用他的时候把他当大人,不要用他的时候又让他装小孩儿,按他娘亲的话说,彻底精分了。
好在,一切都终于改变了,爹没有落下残病,娘亲没有失去爹,便始终是那么没心没肺。小妹和表妹也都安好,至后来出海,一家人平平安安再回归,再看到宣安县主徐丹青,才最终确定一切是真真正正地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