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说有什么用,又改不了,该是儿子就是儿子,该是女儿就是女儿。不过这倒不用请病假了,这孩子来得及时,休产假,暂时先定下休到孩子满百日再说。”这孩子真是给爸妈省心来的,正要找借口,这多么光明正大一借口。
第二天,萧庆之进宫去给玉璧递假条子,淳庆帝就招他过去顺嘴问了一句,遂喜道:“好事,这是好事,让这丫头好好歇着。”
萧庆之颔首,正待要告退的时候,忽然有个小太监从外边闪身进来,跪在御案行礼。淳庆帝挥手让那小太监起身,看了眼道:“是东宫的吧。”
那小太监恭敬地道:“回陛下,小的是东宫小立子。皇长孙殿下有恙,太医院院判已领了诸位医官前去东宫,太子殿下让小的来禀报一声。皇长孙殿下今儿一早起身身子就是烫的,召医官诊治,却不料药还没煎得,皇长孙殿下病情有变……”
不待小太监说完,淳庆帝就站起身来:“太医院的医官都过去了?”
“回陛下,是。”
淳庆帝只觉眼前一黑,能让太医院医官都去,让院判去坐镇的,不会是小病症。淳庆帝摆手让小太监不用再说了,只看了眼萧庆之说:“子云,与我一道去东宫瞧瞧。”
“是,陛下。”萧庆之知道皇长孙顾琮身子一直不太好,但天天一堆医官看顾着,以为总能慢慢将养起来,没想到会遇上坎。
一路直奔东宫,淳庆帝脚下倒不紧不慢,只是看得出来,心里是很忧急的。太子在子息上一直没什么动静,要是这个孩子守不住,只怕多少会传出太子福薄的风言风语来。淳庆帝还是很属意太子的,所以不愿太子在这件事上被诟病。
到东宫外时,太子正在院子中央听着太医院院判说着儿子的情形:“……下官斗胆,请殿下定夺。”
“定夺,怎么定夺,你告诉孤该怎么定夺!”太子几乎是把话从唇齿间挤出来的,足见多么愤怒与不舍。
“怎么回事。”
“陛下……”
“父皇,儿臣……”顾弘承挥手冲萧庆之摆了摆,让他别多理,然后才看向淳庆帝说:“父皇,琮儿他不好了,这群庸医,竟让儿臣拿主意。”
“太子你先去静静神,子云你陪着他。李院判,你来说。”淳庆帝看着儿子这狼狈邋遢的样子,着实有些不忍,遂挥退了他。
李院判可算是看着能拿主意的了,连忙上前道:“陛下,长孙殿下的病来得凶险,此时寻常药物已经不顶事了,要么下猛药,要么只能看长孙殿下的造化。”
用猛药,对一个丁点大的孩子用猛药,后果可想而知,肯定会有影响。至于看造化,那就基本上是在说尽人事听天命:“用猛药如何?”
果然是陛下,李院判面上一轻,说道:“陛下,若用猛药,救下了身子也亏了,日后多半就离不开汤药了。”
意思是,顾琮这位皇长孙就这么废了,所谓的多半,所谓的大概,淳庆帝再明白不过:“去准备用药,琮儿乃我天家血脉,必定福缘深种。”
“父皇,这……”其实顾弘承也明白,眼下这情况,只能用猛药,所谓的造化谁都知道是等死。可这猛药一下,孩子就等同失去了继承权,所谓的皇长孙尊荣也就成了一个笑话。毕竟是自己的第一个孩子,顾经承跟眼珠子一样疼爱,却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弘承,会好的。”淳庆帝说完拍拍儿子的肩,宫里不怕多个用药材养着的皇孙,淳庆帝只是不想让儿子留有遗憾。
一剂汤药下去,大约半个时辰,顾琮开始慢慢退烧,只是烧退得很缓慢。直到下午才算停当,这时医官再一诊脉,脸色大喜:“陛下,殿下,长孙殿下吉人天相,病情已经稳定了。”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淳庆帝和萧庆之一直陪着顾弘承守到晚饭时分,顾琮幽幽转醒,众人大喜过望,互相安抚了几句这才散开。萧庆之出宫时,一身冷汗,不是因为顾琮的事,而是想到了萧桓。
从没有一刻萧庆之像现在这样庆幸,萧桓很健康,虽然太闹了些,太能折腾了些,但只要孩子健康,他就再无所求。平时玉璧养萧桓养得很糙,什么都给吃,哪都给去,从不像别的妇人照顾得那么精细。现在萧庆之想想糙养是对的,不至于娇贵到一点风吹草动都病倒:“唉,盼着长孙殿下能好,殿下早点再生养几个,要不风言风语很难整治。”
昨天晚上还在为兄弟阋墙而内心充满阴暗情绪,今天又为兄弟的子嗣担忧,这叫什么事儿。
回到家,一把抱起在草地上爬着滚着的儿子,萧庆之狠狠亲了几口。亲得小萧桓直乐,然后沾满口水回亲他,他才笑着把儿子往半空中抛得高高的:“桓儿,你一定要健康平安呐。”
父母对子女最朴实的祝福就是健康平安,别无其他。
皇长孙的病,以为到这里就算结束了,以后宫里要多出个抱着药罐子不能撒手的皇孙。但是一个多月后,第一场雪落下来,顾琮还是走了。
第一八五章 当年风雨事留痕
顾琮的夭折让顾弘承很是难过了一段时间,甚至冥冥中不免要想,是不是他对萧庆之做得太过分了,上天才带走了他的儿子。这段时间,顾弘承相信萧庆之已经了解了所有的布局,但是萧庆之还依然是像从前一样对待他。
加之顾琮的死,萧庆之也十分难过,那种难过并不作伪。萧庆之这个人笑的表情可能是假的,但难过的表情绝对不假。顾弘承了解萧庆之,就像他了解自己一样,就这么着,顾弘承又开始犹豫,血缘不血缘先放一边,这是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他……着实有些下不去手了。
等到顾弘承从顾琮夭折的事里走出来,才得知玉璧又怀上身孕的消息:“真是有福气的人啊!”
是啊,太有福气了,这让顾弘承觉得是比萧庆之本身能力手段更大威胁。如果子息薄,不用萧庆之,他下边几个名正言顺,正观望着皇位的弟弟们就会扑上前来。二弟三弟府里都开始传来好消息了,他……似乎要加快步伐了。
于是乎,太子窝在东宫里,决定好好造人。但是这却让淳庆帝十分不喜,堂堂一个太子,该干的事儿不干,天天腻歪在脂粉堆里像什么话:“去东宫传太子来。”
太子没到,萧庆之和玉璧先到了,淳庆帝实在念叨玉璧的茶了,也想自己的长孙。皇长孙夭折了,淳庆帝心目中真正的嫡长孙还在呢,这时就更显出重要性来了:“桓儿来了,怎么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回陛下,这孩子晚上折腾着呢,是个白天不睡,晚上比白天还精神的。婢子是真不清楚,这小小孩子哪来那么大精气神,我看着都累了,他一天轮三拨人照顾,都能把人折腾得不成人形。”玉璧这绝对是在向淳庆帝吐槽,您看看您这孙子,您光带着好玩了,我这当**可带得吐血了。
哪想,淳庆帝听完十分高兴,觉得这孩子真是健康啊,有精神头啊!看着萧桓,淳庆帝倒挺想伸手抱一抱,可惜当着宫里人的面不好太热切,只好转向萧庆之:“子云呐,你去劝劝太子,别镇日在东宫不干正事,你们之间向来好说话,也省得朕费工夫去说他。”
太子腻在东宫不干正事,萧庆之和玉璧相视看一眼,心里都在想:不干正事,那就是在干不正经的事。齐齐一缩脖子,夫妻俩心头一寒,萧庆之说:“殿下到底还是伤心了,长孙殿下毕竟是殿下的第一个孩子,感伤也是人之常情。”
御案后头的淳庆帝都没想替顾弘承遮掩,挥挥手说:“要是为琮儿伤心,那也便罢了,总是一番慈父心怀。他在东宫夜夜召寝,他的心思我朕也明白,无非是想快些再有喜讯传出,但这事哪里是急在一时的,如此不顾惜身子,怎么扛得起家国天下。”
这话就重了些,顾弘承在御书房外听得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什么叫“怎么扛得起家国天下”。难道这家国天下他扛不起,准备让别人扛,再想想这都一个多月了,东宫那几个女人没一个肚子里有信儿的,顾弘承心里愈发着急起来。
走进御书房,顾弘承行礼后,萧庆之和玉璧又向顾弘承行礼。顾弘承看到萧桓,眼神一闪,想起自己夭折的儿子来,心头更是一阵钝疼:“桓儿又长个了,越长越像子云了,眼睛倒比子云的还要好看一些。”
萧桓听着有人提起他,小眼睛一眨,勉勉强强从抱着他的宫女怀里挣脱出来,迈着十分不稳的步子扑到顾弘承身边。顾弘承不免心软,蹲下来扶住了萧桓,萧桓抬着小脸儿,明晃晃的眼睛如照雪光一般看进了顾弘承眼底:“哥……哥……”
……
顿时间屋子里的人都一怔愕然,这辈份就这么乱了。顾弘承忍不住笑了一声,抱起了萧桓说道:“你这一句,我就平白小你爹一辈儿,记住了是叔叔,不是哥哥。”
抹了把汗,玉璧上前几步引导着萧桓说:“桓儿,叫叔叔,叔叔……”
天天被不同的人抱来抱去,萧桓还是很有眼色的,扁扁嘴很快就改了口:“叔叔!”
清脆响亮的一声喊完,顾弘承笑容更盛:“乖,到后边吃点心去,陛下爷爷和话要和叔叔说,回头叔叔再找你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