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玉璧仔细看,就可以看到淳庆帝另一只手正放在膝盖上轻轻抖动着,但是淳庆帝遮掩得很好:“这是她的东西,是朕当年送给她的东西,怎么会在你这里?”
她?玉璧很快浑身冒出冷汗来,她现在确实淳庆帝说的是萧瑜了,但她很快冷静下来,毕竟萧瑜是姑姑,把遗物留给她和萧庆之也是人之常情:“这是在松间禅院见姑姑时,姑姑给婢子的。”
如果说刚才淳庆帝手抖玉璧没发现,这下淳庆帝整个人都微微抖着,说不出是愤怒还是伤心:“陈玉璧,你可知什么是欺君之罪!”
“陛下,这是确实是姑姑送给我婢子的。”玉璧坚定地回答道。
淳庆帝没有再说下去,而是扫了玉璧一眼,淳庆帝对这朵珠花的记忆之所以深刻,那是因为刚把这朵珠花送给萧瑜时,萧瑜说过这么一句话——“这珠花太艳了,我可不喜欢,暂时先收起来,等将来我们有儿媳妇了,把这珠花送给她做聘礼”。
只是一瞬间,淳庆帝心头就有了千万种可能,但很快淳庆帝稳定下来,再不跟玉璧说花簪的事。而是跟玉璧说,不要担心萧庆之,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挥退玉璧后,淳庆帝唤来了人:“去云州,找人套套萧张氏的话。”
“不知,陛下要问的是……”
“爵位为何传幼不传长。”
“是,属下明白。”
侍卫当既快马加鞭去了明江府,这种事其实并不难于打听出来,更何况萧张氏是当着萧应之和徐贞娘的面儿说的,这事儿就更瞒不住了。当时屋外还有几个仆妇在,虽然听得不真切,但关于萧庆之不是文宣公亲生儿子这样的话,早在众人心里有了备案。
只消去如晋城侯府里多待一段时间仔细打听,就会听到种种八卦,有说捡来的,有就是萧梁的风流种,更离谱的是说萧庆之是仇人之子,养着来威胁仇人的。虽然种种八卦的说法不一样,但是侍卫很快有了答案。
爵位之所以传幼不传长,那还不是因为萧庆之根本就不是侯府的长!
当侍卫回京时,天气已经转暖,街上的行人衫子也薄起来。侍卫一骑入宫禁,直接进了御书房:“陛下,属下已经打听清楚了。晋城侯一爵之所传幼不传长,是因为萧大人并非文宣公所出。虽然种种谣言各不一就,但是从萧张氏身边的仆妇嘴里,属下得知了确切的消息。”
“说。”淳庆帝急促地开口。
“萧大人为文宣公所收养,起初那几年,萧张氏待萧大人极好,但是在萧大人差不多十岁那年,萧张氏才有了转变。经属下多方查探得知,萧大人乃其妹未婚而育,是此才为萧张氏所不喜。”侍卫答完,再不置一辞。
淳庆帝则陷入长时间的沉默里,侍卫一直站在下边,见陛下既不再问,也不让他退下,着实有些奇怪,但侍卫不敢多言。过了许久,淳庆帝才说:“庄王府里可有人?”
“这……”
侍卫一迟疑,淳庆帝就知道肯定还留着,就算太子没在旧邸居住,但太子出宫偶尔会在那与人相聚,所以总会安排人手暗中保护:“去告诉他们,朕要找一串佛珠,是二十余年前的物件,出自宫禁。”
这个范围得多广啊,淳庆帝信佛,登基之后宫里做出来的佛珠都能堆成山了。二十几年前,和十几年前的东西并不会有太大区别。晋城侯府哪一年不得点赏赐,要找出来得有麻烦。侍卫应下来,大不了让人把佛珠暗里拿来便是了。
其实吧,事情没这么麻烦,侯府的东西归侯府,萧庆之的东西归萧庆之,萧庆之也是这十几年才在京中,小孩子赏赐佛珠也没意思。所以侍卫找到的大部分都是新物件,那些都是玉璧大婚那年办下的。
不得不说,这些人暗中找东西是一把好手,连玉璧都不知道扔到哪个箱底,哪个角落里去了的东西,不但被侍卫找出来了,而且还呈到御前去了。
那串佛珠摆到淳庆帝御前时,正是深夜,灯下那串佛珠散发着极为柔润的光泽,包浆已经微微有了些黯淡,但是看得出是常年加持在身边的东西。无声无息的大殿里,淳庆帝伸手摸了摸那串佛珠,然后再无疑问。
“瑜儿,你瞒得朕好苦啊!萧一堂,你个老混球,是不是整整笑了朕二十年?”淳庆帝说完,捧起那串佛珠,似乎想从佛珠上嗅出那个早已远去的人的气息。但是除了佛珠本身的香气,他什么也没有闻出来。
这一夜,淳庆帝整夜不眠,看着手里那串佛珠,种种思绪如同泉涌,但最后都化作尘埃散去:“子云他……已经知道了吧!所以,才想远避朝堂。”
第一五九章 不靠谱的准爹妈
一直以来,对淳庆帝来说,萧庆之都视若子侄,加之淳庆帝经常能从这小子身上感受到皇子们不曾有的朝气,所以淳庆帝一直很偏爱这个“孩子”。现在想想,淳庆帝认为冥冥中自有一股力量,就算他们互相不知道,还是那么多年的上慈下敬。
只是,现在淳庆帝想起当时萧庆之年少初入宫廷时,所遭受的种种际遇,此时此刻不免有些后悔。臣子和儿子,那自然是完全不同的对待,儿子是护持着去遭受磨难,臣子则是放任自流任由他去看尽人世险恶。
“陛下,该早朝了。”苏德盛虽然不能把所有的事都看明白,也猜不出原因来,但是那串佛珠,苏德盛这双老眼一旦见过就不会遗忘。但是,苏德盛把种种想法都收起来,有些事,是不能去猜测的。
“传子云早朝后到御书房。”淳庆帝说完洗漱更衣,带着无比复杂的心情开始了今天的早朝。朝会上,朝臣们隐隐能感受到来自于御座上皇帝陛下的压力,这样一来,朝臣们都眼明心亮,该说的赶紧说,没事的就猫着腰。
朝会比往常要散得早一些,淳庆帝回御书房的时候,萧庆之还没有到,倒是玉璧捧着茶在那里等着了。看到玉璧,淳庆帝就想:“这个丫头也是朕的媳妇儿。”
等玉璧倒上茶,萧庆之就来了,萧庆之当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那串佛珠其实差不多都已经被他抛到脑后去了,哪想得到会有人到府里摸了出来:“微臣拜见陛下。”
往常,淳庆帝看到萧庆之总是挺乐呵。哪怕是萧庆之不时做出些招是非的事来,淳庆帝也觉得到底是自己培养出来的臣子,就连招事儿都从不往小了招。现在淳庆帝头疼了,这个儿子不让人省心啊:“子云。可有话要跟朕说。”
闻言,萧庆之低头喝了口茶,心道:“大清早差人到庄王府把我叫进宫来。难道不是您有话要跟我说吗?”
抿了口茶入喉,萧庆之抬头道:“陛下,可是为了司造局的事,如果是这件事的话,那臣无话可说。”
真相一被揭破,淳庆帝就越看越觉得萧庆之像自己,以前就有这样的感觉。但是一知道萧庆之是他的儿子,这样的感觉就更加浓烈了。比起诸位皇子来,萧庆之更像年轻时候的自己,干什么事儿从来都是心思缜密一往无前:“司造局的事做得过了些,子云。有些利益,朕尚且动不得,何况是你。子云呐,你还年轻,有的是前程,不要为了这些许小事耽误了自己。”
耽误?今天淳庆帝很奇怪,要说这样的事,淳庆帝从前肯定乐见其成,怎么现在又关心起他耽误不耽误自己前程来:“陛下。该做的事总要有人去做,旁人不敢,臣却一无所畏。”
得,淳庆帝越来越觉得头疼,揉着额角,轻叹道:“罢了。子云若是想治学,那就好好治学。”
这句话让玉璧看了萧庆之一眼,这家伙最近做了什么事儿,都逼得淳庆帝退步了,这可真是稀罕呐。萧庆之同样意外,他做的这些事本来不该这么快达到目的,他很谨慎很惜命:“陛下?”
“朕待子云如子侄,一堂去了,朕也是你的长辈,不能让你再以身犯险。”淳庆帝说完就没有再说下去,他不想让萧庆之看出来他已经知道了真相,就让这孩子认为自己什么都不清楚吧,这样这孩子才更能自如的自处。
而且,淳庆帝还清晰地记得,前几年在静庐里,因为谢春江的事和萧庆之说过一番话,当时萧庆之说“倘若不是阴差阳错,臣不能保证臣心中不生怨憎,毕竟臣不是潮生那样磊落坦荡的真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