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还没有明发天下的圣旨,很可能成为一纸空文,萧庆之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当然,写完之后,他很痛快,借着这个故事,稍稍表达一下心中的郁怀,然后就心胸开阔,再不把这事当回事了。
至于玉璧,直到秋末的时候,接到顾弘承的来信才明白过来,她居然又被萧庆之给坑了。好好的故事,被他拿来当棋子用了,她真是太蠢了:“萧庆之,我果然没看错,你就是个坏人!”
守孝是不用到月份的,年底下春节一过,淳庆帝就差了人来“请”他们夫妻两进京城去。萧庆之自己惹出来的事,淳庆帝并不预备替他善后,满朝上下越参越气势高昂的朝臣,淳庆帝也没心思去弹压。
你萧庆之敢直指朕如何如何没当好“君父”的责任,那就该受受罚,朕再怎么也不是你一小辈能置喙的。
结果,萧庆之人还没到京城,那原本还捧着他称赞的风向,就立刻变成了雪片一样的参表。所以说,朝堂里都是一群墙头草啊,风向哪边吹,他们就向哪边倒。
第一五四章 春至京城有寒意袭人
时隔两年半,再到进城城门外,玉璧满心感慨,再看萧庆之双眼微闭,老神在在地养着精神。因为萧庆之已经不是侯爷了,加上很可能迅速会变成“戴罪”之身,寻常的臣子都不敢留他住。连萧家,也害怕他来亲近,对此,玉璧都觉得心寒,萧庆之却一笑。
“玉璧,人情冷暖,就是如此。”这样的情形,萧庆之在十几岁时就见惯了,现在看到,哪里还会有一丝一毫的寒意涌出来。
“那你看现在我们住哪里,连从前住过的院子都不让住了,难道真住客栈啊,这么多东西呢。”玉璧叹了口气,萧庆之这家伙,得受多少罪,才到现在这样古井无波。一个人,怎么能对冷情冷暖的现象,看得这么淡,这么不挂心。
“会有人来的。”萧庆之说道。
确实会有人来,他们的马车正要奔向客栈时,就有侍卫骑马而来,翻身下马恭敬地站到萧庆之和玉璧面前:“萧大人,陈尚令,太子殿下知道二位回京了,特地备好了酒宴在内城庄王府替二位接风洗尘。”
庄王府是太子还没当太子之前的府邸,看样子,顾弘承是预备让他们住在庄王府里,这满京城,到底还有一个人能站出来,算不错的了。玉璧觉得,太子是个很有人情味儿的人,至少这一刻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萧庆之清楚:“这说明那些罪名,对陛下来说,完全不是问题。”
“啊……这还不是问题,陛下真是你……”亲爹啊!比亲爹还亲爹,顾弘承要敢这么干,只怕淳庆帝都会猜忌。但偏偏。萧庆之还担着一个“陛下最宠爱臣子”的名头,淳庆帝回护起萧庆之来,可谓是不惜血本啊!
“嗯,别胡说,快到庄王府了。”
庄王府外。两人还没下马车就听到了顾弘承的声音:“子云……”
萧庆之挑开车帘跃下马车。玉璧随后落地,顾弘承迎上前来。和萧庆之打个照面居然有几分激动:“子云,《西游记》很好看啊!”
……
果然是遇上粉丝了,玉璧忍不住侧目。臣子们在下边言纸如雪片。顾弘承却激动得跟见了偶像一样:“殿下,还是先进去吧。”
“对,先进去。”顾弘承说完就和萧庆之一前一后往里走,顺便还回头照料了一下玉璧:“陈尚令。父皇说,既然回来了。安顿好了就早早进宫当差,御茶房的差事一时半会儿可不能卸下。”
就知道回京要当牛做马,玉璧低声应一句,跟在俩人后头进了府里。这王府的建制比照王公,对比太子现在的身份当然要低一些,但太子如今住在东宫,这里只作平时在宫外小住时之用。
席上,顾弘承代为传达了几句淳庆帝的意思:“在父皇看来,《西游记》也是本好书,但不管什么东西都是一样,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他们看到的只是不忠不孝,不节不义,那是因为他们的眼睛只能看到这样的东西。”
“是我孟浪了,原本只是想写个小故事给玉璧解解闷,哪想得到一本《西游记》带来这么大的麻烦。若是早知道,便是被玉璧缠得再紧,也不赴这趟浑水。”萧庆之作唏嘘状,似乎很为自己这个举动感到后悔。
“不是什么大事,不过,这事儿麻烦是麻烦,但不碍事,总有办法解决。”
筵席散后,顾弘承就要回宫,临走时说:“你们就暂且住在王府里,什么都是现成的,明日早朝过后,记得进宫,父皇早急着想见子云了。自然,也惦记着陈尚令的茶。”
顾弘承离去的时候,天就下着微雨,初春有雨的京城一边苦寒与萧瑟,和云州的四季如春有着截然不同的景象。从云州出来时,满城花色已惹得游人醉,但京城的寒风寒雨里,却还绽放着朵朵红梅花。
庄王府的花园里就种着不少朱砂古梅,偶尔间种着一树绿萼梅或粉梅,星星点点或开或谢。玉璧看着在窗前的萧庆之,似乎是在赏梅一样,但她走过去,却见萧庆之眼神有些涣散:“庆之?”
静静地把视线移到她身上,萧庆之应道:“嗯,什么?”
递上一盏桂圆枸杞茶给他,玉璧估摸着今天晚上萧庆之很难入眠,哪怕是有安神的桂圆茶也一样:“是在想,该怎么面对么?”
缓缓地点点头,饮了一口暖暖的桂圆茶,胸腹暖和起来,但四肢之中仍充斥着散不去的寒意:“你有句话说得不错,人总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只有近到眼前了,才会考虑到底该怎么办。玉璧,哪怕我能把自己藏得很深,我也担心,自己不能再如同从前一般应对。这件事,说不挂碍在心,那是因为天高地远,可现在却近了,近在眼前了。”
确实不好怎么应对,淳庆帝这样的人,轻易唬弄不过去。玉璧轻轻靠在萧庆之身侧,蹭了蹭他的手臂,说道:“既然不能再像从前,那就不要刻意去做,庆之,你莫忘了,你才从孝其出来,有什么转变不也正常。至于应对,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但凭本心。”
萧庆之记得玉璧曾经问过他,是不是会怨恨,他那时答不会也不敢,但事到眼前来才发现,要不恨很容易,要不怨却太难:“玉璧啊,说起来,那猴子的身世,是你特地编的吧!”
呃……这个,那确实,她当时是想到了萧庆之和谢春江的身世。当然,主要是觉得猴子总该有点身世之迹吧,原著里没写,还不许她来杜撰一个:“嘿嘿,这个故事又不是我想出来了,我只是转述转述而已。”
“打明儿起管住嘴,要说什么,今晚跟我说说就行了。”萧庆之相信玉璧能守口,但是这丫头太爱扒出些是是非非来,一旦有热闹可凑,那就绝对不会放过,往往陈年旧事就是被她这样热闹出来的。
闻言,玉璧捂住了嘴,作沉默是金状。
一夜春雨洗城池,这一夜,细密的春雨落在屋檐上,玉璧被细密的雨声催眠了,睡得很沉。但萧庆之却总觉得自己在半梦半醒之间,一会儿是父亲母亲,一会儿是松间禅院和宫禁,又一会儿是玉璧嘻皮笑脸的样子。
清早醒来,玉璧揉着眼睛起身,鼻端飘来一阵稻米煮粥的清香气。睁开朦胧的睡眼,放眼一看,萧庆之居然正在布着菜:“你……该不会是大清早起来做了早饭吧!”
“赶紧起来吃,再不吃就该凉了。”萧庆之通过做这顿早饭,已经把情绪调整了一下,这时看起来神色要正常得多了。
吃完早饭,玉璧和萧庆之一起进宫,当在御茶房门口和萧庆之分开时,她有点不放心。赶紧进御茶房里准备好了茶具和水,这时候淳庆帝应该在暖阁里批折子,所以玉璧也很快赶到暖阁外。
曲公公在外边看到她时,笑得跟菊花似的:“诶,玉璧丫头,这一去两年多,可把你盼回来了。瞧瞧,如今真正是长成个大姑娘了。”
“还大姑娘呢,早成了闺中妇女了!”玉璧调侃了自己一声,和曲公公说了两句话,赶紧迈步进暖阁里。她进去的时候,气氛尚可,但是说的话题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