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庆帝看着他这个长子,心中涌起一股深深地失望,如果说萧庆之做这件蠢事,他只骂一骂,斥责一顿,那么对太子,淳庆帝仅有的就只是失望。臣子有错,帝王可以去纠正,但帝王若轻易犯错,承受错误带来的结果的就是天下子民,太子还是不懂啊!
“罢了,你去写信给子云,告诉他,这样的蠢事,做一件就足够了,再有朕亲自去江南收拾他。”或许真是要求太高,寄望太多,他们都才二十出头,淳庆帝心想,自己也才四十出头,不说多了,至少还能看着他们二十年。但愿给他们二十年时光,他们能长点心眼。
接到顾弘承的亲笔信,玉璧就看得萧庆之一副牙都快笑掉了的样子:“太子殿下给你什么了,把你乐成这样。”
“未来。”
……
发疯了,玉璧瞪他一眼,抽过萧庆之手里的书信从头看到尾,半点所谓的未来都没有看到。只看到大半篇是顾弘承替淳庆帝骂他,小半篇是顾弘承说,其实这不算什么大事,不过既然淳庆帝说得这么严重,还是注意一点好。最后,顾经承写道:“我与子云之情谊远甚旁人,愿与子云一世相得,两不相疑。这是你说的未来呀,怎么感觉不对劲啊!对了,你做什么了,让陛下用这么严厉的语气专程写信来骂你。”
只见萧庆之大乐,说道:“做了该做的事。”
“算了,你不爱说就不说,反正麻烦的事儿你从不爱跟我说。”玉璧见他高兴,也就无所谓了,说明这是他愿意看到的,萧庆之又不蠢,被人骂还笑成这样,那就说明其中别有深意。
“玉璧呀,若是以后我真丢了官职,只能靠你养活,你可不能抛下我呀!”萧庆之笑眯眯地跟玉璧卖弄起来。
玉璧瞪他一眼说:“行啊,白天当牲畜用,晚上当禽兽用……”
话没说完玉璧就住嘴了,这句话是某个无良的闺蜜说男人的终极用处时,跟她说过的话,结果因为这话太精辟,她就记住了,这不……一没出溜她就往外蹦了。
“你怎么总说些不着调的话。”萧庆之拿回书信夹在案头的本子里,又折回来坐到玉璧对面说:“刚才我说的是正经的,你别不当回事,我这小半辈子在别人眼里风光无限,什么允文允武,文成武德。其实这些东西,真要用来养家糊口,那还不如你哥手上的木工活。自然,我不会真让你养活,只是人人都盼着的荣华富贵出人头地,肯定是不可能再有了。玉璧,你能接受那样的生活吗?”
“什么样的生活?”玉璧一时没能跟上萧庆之的拍子。
“和市井中无数百姓一样的生活,柴米油盐,家长里短。”萧庆之说这个问题时还颇为严肃慎重。
见他严肃起来,玉璧也不含糊:“会和我现在的生活有很大区别吗?”
闻言,萧庆之一琢磨,又笑道:“不会。”
“那不就结了,荣华富贵不安稳,出人头地路坎坷,我喜欢现在的样子,一辈子要能一直活得像现在这样,也是很好的。”
有了玉璧的支持,萧庆之做起事来更加放胆儿了,一个月里总有干出几件不说惊天动地,但绝对能让姚清甫和淳庆帝都跳着脚骂他不出息,不争气,胡闹的事来。
到后来,淳庆帝都怀疑萧庆之是不是脑子里另有图谋,倒不是怀疑他图谋到自己这里来了,而是图谋吴州府这点子事。不过这样一直做错不算错,过不算过的事,能图谋出些什么来。
淳庆帝想想,让人取了吴州府的吏治考评来看,翻到萧庆之这一个卷宗,里边全是溢美之辞,说得民心,为官清廉,风评极佳。又写了几篇江南士子为萧庆之写的诗词,还有江南的大儒们给他题的字句,淳庆帝看完火大:“萧子云啊萧子云,这一点点夸奖就让你忘乎所以了?朕对你的期待可远不止如此,你要就此流于下乘,那朕也不扶你,你且堕落去吧!”
难道真是个跟太子一样中看不中用,能张嘴说,不能着手去做的。才骂过太了目光短浅,这回连自己挑出来的社稷良臣都跟着轻浮浅薄起来,透着那么的无知与愚蠢。
淳庆帝为此大感忧伤,而萧庆之则是越来越欢乐,他在江南的名声越来越好,在江南官场得到的不屑与鄙视越来越多,在淳庆帝那里得到的失望越来越大。多好,哪天陛下失望了,给他个闲散官职,他到时候再想办法辞去职务,就此可以飘然归去,隐匿于市井红尘之中。
那些陈年往事,也就可以就此消散了。
但是,他却忘了顾经承写信时给他写的那句——父皇有语,若再愚蠢如斯,必亲至江南收拾子云,望勿再犯
正文 第一二一章 是谁把水撑浑了
不管是在中国古代,还是这个时空里,皇帝都是个要拿寿命来换人间极致富贵的职业。活到六十,在皇帝这职业领域里就算是高寿了,淳庆帝向来认为自己是个得苍天厚爱的君主,一直活到四十出头可谓是无疾无灾,顺顺利利。
所以,淳庆帝以为他还得有二十年好活,可以守着这江山社稷直到下他的继承人长成参天大树,直到他所扶植的年轻臣子们可将这江山天下管理得稳稳平平。但是一场忽如其来的疾病让淳庆帝卧榻罢了三天早朝,不是什么大病,只是风寒而已。
“要搁朕跟你们这么大的时候,别说是吹风,就是在雪地里站上一夜,第二天照样能双拳打猛虎。如今不行了,眼看着年纪大了,见点风都能病倒。”淳庆帝说得轻描淡写,但他的心中有对生死的深深触动。他以为自己至少还有二十年,但从来没想过,假如上天不给他这二十年去守着他们长大,他应当怎么办。
“父皇,您正当壮年,怎么能算是年纪大了。大约是这几天雨气冲的,父皇好好歇着,儿臣会和诸位大臣商量着处理朝堂上的事务。只是倘若是儿臣拿不了主意的大事,还得劳烦父皇,儿臣不孝,到如今也不能替父皇扛起什么来,儿臣以后会认真学习的。”就像淳庆帝还以为自己有无尽的时光一样,顾弘承也以为他这位父皇能活到很久以后去。
做为一个太子,他深深地明白,只要自己不犯大错。不做出格的事,皇位迟早是他的。所以,他从不较真,也从不插手过问朝堂的事。他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成为一个仁孝忠厚的太子,而不是跟父亲争抢天下的不孝子。
淳庆帝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眼底已经有了深深的忧虑。他在担心,如果他走了,他的太子会用稚嫩的观念、简单的想法去执掌江山社稷。这天下,得来不易,不能败在自己的儿子手里。
这一病,淳庆帝有了明显的变化,因为他能从自己的身体里感受到来自病魔的无情摧残。以及时光留给他的深深印记:“众卿,朕有一提议,众卿且都来议一议,看是否合适。”
“陛下请讲。”
“朕欲让太子临朝参政,太子如今已二十出头。朕像太子这般年纪早已在朝堂上与众卿吵得面红耳赤了。再看太子,如今却还是个半大孩子的脾气,朕不能再放任太子了,一眨眼朕也四十多了。这张椅子不知觉地朕坐了二十年,上天若垂爱,朕愿与诸位再做二十年君臣,但太子已经长成,该是让他明白他要肩负什么的时候了,众卿以为如何?”淳庆帝问罢。微眯着眼睛扫向下边的大臣们,他想看看这时候这些臣子们脸上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群臣都是一阵发愣,然后朝堂上久久沉默,最后还是尚书令上前一步来:“陛下,如今您正值春秋鼎盛,别说二十年。便是四十年也不无可能。至于太子临朝参政,臣以为,倒也是时候,只是太子在陛下羽翼下成长,到底少些历练,哪如陛下当年所历之事。臣启陛下,不妨请太子先放到地方上历练几年,再言临朝参政之事。”
老狐狸,淳庆帝知道,殿里的臣子们是不愿意得罪他,也不愿意得罪这帝位未来的继承者。不过尚书令到底是尚书令,说话也算持重,淳庆帝想想便道:“就依爱卿所奏,众卿以为,派太子去哪处当差为上?”
“回陛下,江南如何。”毕竟当初淳庆帝就是在江南当差起的家,所以群臣们想着这样不出错。毕竟是太子,真要支到边远山乡去,只怕也招记恨,淳庆帝也未必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