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写信给父亲,你歇着吧。”萧庆之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好。说来说去,自个儿家里似乎只有母亲才总是闹出种种事来,一家人因此就没怎么消停过。这么一想,萧庆之也觉得,或许不招母亲待见也是件好事,至少不会处处管着他。
一想。要是母亲像对贞娘那样待玉璧,只怕他也得气得不轻,他且是身体好,子和底子单薄,还不定得被气成了什么样。
想到这里,萧庆之又拿温煦至极的眼神罩着玉璧,只见她支着圆圆的下巴,看着桌上那张薄薄的纸,眼里满是忧虑。有玉璧的地方,家就是温暖平和与世无争的,这样真好:“这样看着我干嘛,怪渗人的……”
要搁平时,这句话得让萧庆之瞪她,可这会儿满心温柔的萧侯爷只轻抚一把玉璧圆圆的下巴尖儿,笑容浅浅地俯下头在她唇边映上一吻,说道:“小事情,不要担心,会有解决的法子。”
说是有办法解决,其实事情还是很麻烦,萧张氏执意要休妻,萧徐两家闹得很不痛快,但是对萧应之这女婿,萧家是真没话说。徐家就是很恼火萧张氏,也埋怨萧梁治家不严,管家不善。徐贞娘一边要面对萧张氏的冷言冷语,一边又要照顾病倒的萧应之,她自己也刚小产不久,身子也不好,于是也跟着病倒了。
这下萧张氏更是有话说了,病秧子嫁到我们家来,我客客气气地写合离书给你你不要,难道真要休书才肯罢休吗?
吴州天远地远,一时也难知道京中事的具体细节,只能干着急。好在萧梁在京城,能压制住萧张氏,这么多年来不管萧张氏做出多荒唐的事来,萧梁也只是尽量收拾后续,但不要以为他就没底限了:“他们都已经长大了,他们夫妻间的事你不要再去管。”
“什么叫做我不要再去管,这可是我们的儿子,萧一堂,你心里明白,贞娘在子和是不肯再纳妾的,这样一来我萧家的香火就要断了!”萧张氏冷哼道。
“胡说什么,子云也是萧家的儿子,身上也流着萧家的血,将来子云自会诞下子嗣来延续香火。以后这样的胡话,不要再让我听到一个字,这些年你对子云冷言冷我从不管,但子云始终是我萧家的嫡长子,承继香火有子云,承继爵位也有子云。你却把子和撺掇得跟子云去争去斗,子和到现在这地步完全是你逼的,难道你真要把子和逼死才甘心。”萧梁说完眼底一片冰冷。
或许是看到萧梁冰冷的眼神,萧张氏气势又弱了下来:“我,我也是为萧家着想,贞娘不能生养了,难道真让子和百年之后连个上香拜祭的都没有吗?”
萧梁掷地有声地说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你莫要再插手他们夫妻间的事,除非你是真的想逼子和去死。”
其实萧张氏心里是很怕萧梁的,这么多年,谁都以为她很幸福,萧梁就她这么一个正室夫人。但谁知道,她从来就觉得自己没有接近过萧梁的心,萧梁与她始终如隔天堑一般。别的女人是和活生生的人争,她却是年轻时和萧梁心头的大志向争,年老时又和萧梁的与世无争去争,却从来没有争到过寸心。
越是这样,萧张氏心里越怕,所以她撺掇萧应之去争爵位,试图为自己谋个安生之法。但没想到,现在她连儿子的事都没法管了,连儿子也跟她离心了。
“不休妻也可以,纳妾,总要有个能生养的。”
“不要在胡搅蛮缠。”
就在萧梁和萧张氏谈过这番话后的几天,萧庆之从吴州寄来的书信到了萧梁手里,萧梁看过后一声长叹,喃喃地跟自己身边的老仆说:“我当年不肯毁诺,执意不娶平妻不纳妾,现在想想,是不是做错了。”
“老爷,您做得对。侯爷和二爷都是好的,有二位爷在,比一院子嫡子庶子相争相斗不是要好得多么。虽说二爷心里有些念头,但与侯爷到底是兄友弟恭,断不会出兄弟阋墙的祸事。”
萧梁久久没有说话,最后摇头提笔给萧庆之回了封书信。
接到书信的萧庆之心中总算是稍微安定一些,不过在江南办的事却收得更紧了,这时却只要再收个尾便成。三司的事眼看着能在十月左右办完,事情办完萧庆之可以争取回一趟京城,虽然待不了多长时间又要回江南,但总比一直在江南七上八下要好。
京城的事不乐观,谢春江的事也不容乐观,令武查到的种种迹象都表明,谢春江真有可能就是淳庆帝的儿子。哪怕不是淳庆帝的儿子,只怕也脱不开王子一流。但当年在江南常年混迹的只有如今的淳庆帝,只怕还是淳庆帝的可能性大一些。
“哇,现在你该相信我了吧。”这件事一开始玉璧就知道,所以萧庆之没有瞒她,查到什么就给她看什么,可把这八卦到骨子里的给高兴坏了。正儿八经的皇室秘辛,再狗血不过的皇子流落江湖,长于平民窝里的故事。
“由不得我不信了,现在要操心的是怎么处理这件事。是装作不知道,还是干脆到陛下那里去打探打探,又或者去和谢春江谈一谈,这三个选择都不好作。如果我装作不知道,陛下只怕迟早有一天会知道我在装不知道,去打探也会招陛下不快,至于和谢春江谈,那是下下策。”萧庆之心想,当淳庆帝的臣子是真操心,办完公事,还得替皇帝陛下当年的破事擦屁股。
“要不,去陛下那里打探打探,陛下既然没避开我们,只怕就是想让我们去打探。他不好跟我们明说却只让我们去照顾,想来就是希望由我们去问了,然后陛下才好半遮半掩地说一说。但,陛下应该不会让谢春江回归皇室,不过该给的尊荣想来不会少他的。”玉璧想来想去就是这么个结论,要让她往深里想,不好意思,她没这智商。
略微思索片刻,萧庆之叹道:“再说吧,还有一个多月时间,容我再思量。这件事你可别蒙着脑袋跟陛下去打探什么,陛下可真不像你看到的那么好说话,那是你没触到陛下的弦。”
她会去说才怪,她在淳庆帝那里可以卖乖卖萌,但绝对不敢卖聪明:“放心,我不会说的。”
只是不能第一时间看到淳庆帝的反应,好遗憾呐!
正文 第一一零章 我就是饭桶
萧庆之可能实在是太忙了,他把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给忘在脑袋后边了,以至于玉璧在门口捡着个脏乎乎的孩子时,那孩子张口就管他叫“妈”。
“咦,哪来的小孩儿,怎么张口就叫妈。你看我像是能生得出你这么大儿子的妈吗?”玉璧虽然才十六,可女人都怕老,任谁十六岁就有个六岁的儿子都得一蹦三尺高好不好。
“可是他们说你是我妈,而且还是后妈。”
……
这谁家的破孩子,妈就妈吧,居然还来一后妈,玉璧看着那双眼圆溜溜看着她的小孩儿都快疯了。这孩子浑身上下就没一个干净的地方,活像被几千又脏乎乎油乎乎的手摸过似的,身上除了手印子就是一身的泥浆。
她一露面就管她叫妈,她还以为是叫别人,结果这小孩凑到跟前管她叫了她多声她才确定,这居然是在叫她。苍天呐,要是被人知道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胡说,我头回嫁,庆之头回娶,我又不是续弦,怎么能是你后妈呢。”
“可是我爹也是后爹呀。”
嗯?玉璧依稀想起点什么来,她还记得萧庆之说过他有一儿子:“你是徐将军的儿子?”
那小破孩儿摇头:“我现在是晋城侯的儿子。”
他倒接受得快,真够忘本的,玉璧蹲下来和小破孩儿视线齐平,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圈儿,然后叹气说:“谁带你来的,怎么把你弄得这么脏。饿不饿,累不累?”
话才刚一问完,小破孩儿就一副“小孩儿没了娘,说来话就长”的表情冲着她。那小眼圈儿里泛满了盈盈的泪水。不哭还好,一哭那泪水顺着脸颊就刷出一条条泥痕来,看得玉璧直想拿袖子去擦。可她看看自己的衣裳,还是从怀里掏了帕子递给他。
小破孩儿接过帕子胡乱擦几把,这才眨着明晃晃的眼睛看向“后妈”:“就算是后妈,你要给我做主啊!”
“行行行,你先说说怎么回事。”玉璧也就是身体强壮,要不然早晕死过去了。
“爹不要我了,后爹也不要我。说后妈不喜欢我,所以他也不喜欢我了。”小破孩儿说完又拿帕子擦了把泪:“后妈,你真的不喜欢我吗?”
……
她为什么觉得自己手痒了想抽人呢,玉璧左右观察一眼,摇头长叹一声说:“怎么可能。哪有人见都没见就说不喜欢谁的,肯定是别人吓唬你的。走……妈带你洗澡换衣裳去,饿了不,妈给你做好吃的。”
这得算便宜儿子吧,默默地仰头看了眼天空,苍天呐,您真是对我太好了!
“真的?我就知道后妈是好人,叔叔们都是骗我的。”小破孩儿偷偷看了眼身后,然后又低头看着“后妈”。露出可爱天真爽朗阳光的笑脸来,就是配上那满脸的泥痕样子有点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