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冷冷地恩了一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个回事,怎么在这里又哭又闹,成何体统?”她问这话时,却是看向那还坐在地上的蔡大娘。
蔡大娘见大太太目光看向自己,开口问话,心里明白过来,顿时嚎啕大哭老泪纵横,膝行上前给大太太磕头道:“太太呀,太太您可得给奴婢做主啊,奴婢跟了您二十多年了,可从没有人对奴婢动过手,就是您也是不曾舍得动过一个手指,今儿却……却……你可得为奴婢做主啊……”那哭声大的足以传得整个杜府都听见。
大太太不耐烦地打断道:“好了,你先别哭了。”蔡大娘的哭声这才曳然而止,转为呜呜咽咽地抽泣声,一边用袖子抹着泪,一边还抬起头来不时看看太太和若华的表情。
大太太这才转过头,目光沉沉地看着若华:“说吧,怎么回事?”
若华露出一丝轻笑,对一边的珊瑚道:“你过来,让大太太看看你脸上的掌印。”
珊瑚低低应着:“是。”走上前去跪下,目光低垂。只是她脸上那鲜红的五指掌印赫然显现在白皙的小脸上。
若华在珊瑚身后不急不缓地道:“太太素日教导若华,杜家乃是官宦之家,若华又是嫡出的小姐,应当自重身份,不应做些轻贱自己之事。今日蔡大娘居然胆敢不知尊卑贵贱,对我拉拉扯扯,更是当着我的面,动了我房里的丫头,这岂不就是在欺辱主子?!原本应该回过太太再处置的,但是这大庭广众之下,又是这么多小丫头看着的,若是我不出手教训她一下,到让人觉得太太这香福园里没了规矩,连下人都可以欺辱小姐了,所以若华斗胆,替太太好好管教了一下这欺主的恶奴。还请太太莫要责怪才是。”
若华这番话说得十分巧妙,她并不说自己来香福园是为了给纽儿请郎中一事,也不说自己闯门的细节,只是一开始便点出了蔡大娘拉扯自己衣袖,和打了珊瑚的事,这样一来所有的焦点便都在这上面了,就是蔡大娘想分辨也是无从开口,更何况她说得是替太太管教的理由,如此大太太就算想要替蔡大娘开脱都没了法子。
蔡大娘并不糊涂,她听若华如此说,顿时急了,知道自己若是不说个清楚,只怕最后还得挨太太的责罚,毕竟这欺主的罪名可不小。她急急忙忙地道:“太太,不是这样的,您别听二小姐说,是二小姐她要见您,奴婢只是拦着她……”
“给我闭嘴!”大太太怒喝道,若华却似笑非笑地在一旁看着。这蔡大娘太急于撇清自己,忘了太太和二小姐说话,自己插嘴已经是大不敬了,更何况她说得是二小姐要见太太被自己拦下,若是不知道的只怕会以为太太授意她阻拦二小姐不让她进去,那这桩事最后会连太太也扯了进去。
大太太冷冰冰地瞪着地上吓得哆嗦着的蔡大娘:“你动手扯了二小姐的衣裳?还打了珊瑚?”
蔡大娘吓得舌头转不过弯来了,结巴地答道:“是,是,不过奴婢是为了……”
“来人,去带几个婆子过来,把刘旺家的给我拖到柴房里关起来,等老爷回来再发落!”大太太已经咬牙切齿了,这事只怕已经闹得整个府里都知道了,二房那边还等着拿她的错处,她只能狠心交给杜宏昌处置了。
蔡大娘吓得魂飞魄散,怎么就落到了这个地步,太太不但不护着她居然还要将她交给老爷处置,她可是大太太的陪房呀,这么多年太太连重话都很少跟她说,怎么就会这样了。她顿时傻了眼,哭都哭不出来:“太太,太太,您饶了奴婢吧,奴婢跟了您二十多年,忠心耿耿,您不看僧面看佛面,别让老爷打发奴婢出去呀……”
大太太走到她跟前冷声道:“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对二小姐拉拉扯扯,也不该当着二小姐的面教训她房里的丫头,你可知道二小姐是咱们杜家嫡出的小姐,不是你这等奴才可以任意欺负地,今天若是我不处置你,倒让那些不知情的说是我纵容下人欺负小姐了。”
蔡大娘愣在那里,终于明白了大太太的意思,连连磕头道:“奴婢错了,奴婢错了,二小姐,是奴婢的错,奴婢一时放肆,求您原谅奴婢吧……”几个粗使的婆子上来一把拉起蔡大娘,不容分说向着园子外拖了出去。
大太太这才转过脸来,却已是满脸堆笑,对若华道:“这房里事多,一时疏忽,竟然出了这种事,真该好好教训她一番,省的这些丫头婆子仗着我好说话,居然敢欺负到小姐的头上去了。若华,你可别跟她一般见识,快随我去屋里坐。”一旁的小丫头都瞪大了眼睛看着若华,这二小姐还真是厉害,她不但二话不说打了太太的陪房,如今太太居然还没有责罚她,反而对她如此和蔼可亲,真是不简单。
若华微微笑道:“蔡大娘是太太身边的老人了,按说也是一时糊涂,太太您不必为了她生气费心,老爷会好好处置的。若华此来只是有一事不明白,所以特来问问太太,就不进房去了,问过便走。”
大太太强撑起笑脸,问道:“是何事?你只管问。”
若华瞧了瞧园子东边若瑶住的厢房,笑容如故:“若华就是想问问按规矩这府中的小姐身边应当有几个丫头伺候呢?”
大太太笑脸一僵,想不到若华居然问的是这个,她心思飞快转了几圈,总算明白了若华为什么不进去说话,要在这里说,她就是要当着众人的面问这件事。
她一副惊讶的模样道:“这倒是问住我了,这府里大事小事样样要过我的手,如今倒是忙得昏了头,一时也记不起来了,不如你先回吟华苑去,一会我差人问好了去知会你一声可好?”
若华微微欠身:“岂敢为了若华的事扰了太太处事,若华不过是见纽儿病了,吟华苑又没有别的丫头伺候,所以好生奇怪,想过来这边问一问,倒不曾想打搅了太太的正事,真是不该。”
大太太已经气得咬牙切齿了,却还得强笑着道:“说哪里话,自家母女哪里就这么生分了,你只管回去歇着,一会我便差人查好了,带人过去。”
若华也不愿太过分,见好就收。她微微笑着福身道:“多谢太太恩典,若华告退。”这才带着珊瑚出了香福园。
一旁的小丫头见大太太面色难看已极,手都气得直哆嗦,都不敢上前搭话,只怕被迁怒。
大太太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去叫曹瑞家的过来。”
曹瑞家的武大娘是大太太的另一位陪房,平日管着厨房的事,听说大太太找她,忙擦净了手跟着小丫头去了上房。
“太太,武大娘到了。”小丫头胆战心惊地进去禀报。
大太太嘴角低垂,面色青灰地看着武大娘,低声道:“你去柴房看看刘旺家的,告诉她老爷回来后,有些话不该说的给我闭紧她的嘴,不要瞎说,否则她这辈子都别想再进园子里来。”武大娘吓了一跳,看大太太的脸色难看,也没敢多问,答应着退了出去。
☆、第二十一章 没那么简单
“什么时辰了?”大太太放下手中的佛珠,对一旁伺候的碧芜道。
碧芜低声道:“快亥时了,太太要不要歇下?”
大太太冷哼了一声,对碧芜吩咐道:“让丫头们熄了门前的灯,都下去歇着。”
碧芜小声地应着,正要走,却又听太太道:“去把曹瑞家的叫过来,你今晚不必在房里伺候了。”
碧芜吓了一跳,忙道:“太太,这个时候只怕园子里都已经落了锁,武大娘她在外院,怕是不便进来。”
大太太冷冷地觑了她一眼:“落了锁,便拿着牌子去叫门,连这点子事都不会办么?怪道留不住老爷。”碧芜羞愧地脸通红,福身下去了。
不过一会的功夫,碧芜便领着武大娘进了正房,将铺盖卷送到内房中,自己悄悄退了出去。
“太太,您这脸色不大好看,有什么烦心事么?”武大娘在大太太身边伺候了多年,早已摸透了大太太的心思。
大太太长叹口气,对她道:“老爷今晚不留在上房,你陪着我睡吧。”
武大娘连连点头,笑道:“好些年没替太太值过夜了,想不到还能有这福气,今儿一定好好陪太太说说话。”
大太太扯出一丝笑,又很快沉了脸:“如今我有话也只能对你说说了,刘旺家的是个不抵事的,非但没能让我省省心,如今还惹了一堆麻烦,累得我在老爷跟前都没个好脸色看。”
武大娘本就与蔡大娘暗地不合,同是大太太的陪房,蔡大娘会奉承又会看脸色,哄得太太喜欢给了她管着府中丫头婆子的差事,自己却只能管管厨房里的事,虽然油水不少,可是怎么也比不得管人事的体面。
她忙上前扶着太太想内房走去,转过漆画屏风坐在床榻上,在旁陪笑道:“她是个烈性子,处事有些不稳,对太太您还是一片忠心的。”
大太太由得武大娘替她松了鞋,卧在床榻上:“素日瞧着倒像是个厉害的,谁曾想被若华那个小蹄子三下两下就给制住了,还拖累了我被老爷怪罪,说是我纵得她没了规矩,连小姐都敢拉拉扯扯,倒成了我的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