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送太医出门回来的魏家驹,魏老夫人深深吸了口气,勉力提起精神说道:“你们都回去,烟枫带着她们也都退下,我有事要和侯爷说。”
“娘,那什么,我不放心您的身体,我不回去,我在厢房守着。等侯爷走了,我好服侍您。”
“我还死不了,守什么,让你回去就回去,烟枫她们会服侍我的。”
“娘,她们到底年轻,那里懂得什么,还是我带人服侍的好。”
一直坐在老太太床头的孙夫人,看老太太有些动怒,脸色也很疲惫,想了想就率先起身,微笑着上前给老夫人捋了下被子,温声的说道:“母亲,既这么着,媳妇就带着她们先回去,有事让人叫媳妇就是。”
“嗯,这里这些人,也不用你来回跑,只要带好了我那乖孙,就算孝敬我了。”
“是,母亲,媳妇省得。”孙夫人恭敬给老太太行礼,然后缓缓的朝门外走。
老太太看了看鬓边已经花白的大媳妇,想到她还不到三十岁,就和自己一样白发人送黑发人,早早的没了丈夫。如今又没了儿子,她越发的安静起来。
想到哪英俊出色不亚于魏家驹的大儿子和大孙子,老太太不由的心里酸涩。他们这一房,最出色的就是自己的长子和长孙,想不到都是天忌英才,魏家的男人很少能能活到三十岁的。
大儿子就不说了,毕竟那么多年过去了。可她那大孙子,不到三十的年纪,已经凭着自己的本事,做到了五品的堂倌了。去年八月的时候,在和朋友喝酒的时候有些喝多了,因为是在游船上赏月,不小心掉到河里淹死了。
好在这个媳妇是个知好歹的,当年儿子没了时候,这个媳妇虽然悲痛,却还能保持清明,带着子女安分的生活,这些年大房的日子过得一直都顺风顺水。如今即使孙子没了,这个媳妇却也还是能清明的安抚孙媳妇和抚养自己的大重孙子。
这些年,这个媳妇一直都误以为她不喜欢她,偏心三房。其实她那里知道,要不是三儿子和小孙子太过于不争气,她怎么会放那么多的心思在三房上面,她还不是希望他们兄弟都过得好吗。
大儿子没了后,不久老三也早早的没了。留下那个孙子,素来能说会哄人,长得又好,伯母婶娘,哥哥弟弟,满府里没有不喜欢的。老人都喜欢活泼的孩子,她也不例外,又因为三媳妇是自己的娘家侄女,怜惜她早年丧夫,对她们母子就纵容了些。
侯府进来了两位侯夫人,却都接二连三的过世了,偌大的侯府,都是她老婆子一个人支撑,三媳妇在一旁帮忙。自己的侄女惯孩子,她也劝说过,让她多管管,不要什么都依着他。可这个女人,总是哼哈的答应,回头还是一如既往,凡事都依着绪哥。侯府事情多,她不能日日的看着,等她发现这个孩子虚浮不务实的时候,已经晚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那都是她的儿子的孙子,她总不想将来两家差的太多,才会多照顾些老三家的。几年前老太太大病了一场,身体大不如从前,因为老三家的能说会道的,老太太就把府务大都交给了三房打理。却被老大家的误解,这二年来,除了请安,很少过到这边来。只管他们那个小家,这边府里的事情更是一问三不知。
“娘,大嫂既然要回去,那就还是我留下吧,您病了,一个媳妇都不在身边,传出去成了什么。”
王夫人有些尖利的声音拉回魏老夫人的思绪,她皱起眉头,苍老的脸上闪过一丝犀利,清冷的眼神犀利的扫向王夫人。她怎么了,平日里看着满精明的,今日怎么就跟糊涂油蒙了心一样,连她的话都不听了。
“总还有个听话的,行了,你的心思我也明白。既然你如此说,老大家的你也先留一下,这个事情我本想明天说,既然老三家的急,那就一起说了吧。”魏老夫人淡淡的说完,就垂下眼睛不再说话。
王夫人一听能留下,她救儿心切,觉得这是求魏家驹的好机会,没理会老太太话里的意思,欣喜的点头做到老太太床下首的椅子上。
孙夫人懒得理会王夫人,她只忧心的看着魏家驹,不知道皇上会如何处置他。却也知道自己一介深宅妇人帮不上他朝堂的事情,看魏家驹的衣襟上不知道在那里沾上的泥土,上前拿出帕子给他轻轻的擦掉,“这么大了,还是这么不小心。”
看着孙夫人慈爱的神情,魏家驹皱着的眉头微微松开,翘了下嘴角,扶住孙夫人的手,“大伯母,怎能劳动您动手,不碍事的,我一会回去就换了。”
拍拍魏家驹胳膊,孙夫人清瘦的脸上满是关切,低低的说了句,“卿言,老三的事情,伯母知道难为你了,是我们不好,没管好他,给家里惹了这样的麻烦。只是不管多大的事情,先要保全你自己。记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想到魏家绪,想到他们母子的龌龊心思和他惹的祸事,魏家驹一阵心烦,不过脸上却没显现,他温声的安慰孙夫人,“伯母,你不要担心,很快就没事的。”
怎么会没事,陈玉如今还没醒。一旦有个好歹,不止是魏家绪,就是他,也难逃责罚。而且,经此一事,威平侯府和逸亲王府算是结了仇了。
想到陈玉,不由得想起陈玉的娘,魏家驹心里长叹。刚刚在皇宫里,他出了御书房,就碰见了来御书房哭诉的逸亲王妃。当时,幸好有皇后在场,逸亲王妃没有打骂于他,不过却是哭了个天昏地暗,他差点没被逸亲王妃的眼泪淹死,还是广平侯施红广及时的出现,请出了皇上,才解救了他。
魏老夫人细细的看了魏家驹一眼,忽然说道,“卿言,你眼底都青了,午间吃饭了吗,烟枫,去给二爷端枣子糕来垫点,那是他最爱吃的了。”
忙活了一阵,魏家驹吃上了爱吃的糕点,丫头婆子都陆续的退了出去,屋里就剩下了他们三代四个人。
“好了,没有外人了,卿言,绪老三的事情是伯祖母对不起你。老身不止对不起你,更对不起你过世的祖父母,父母。没管教好那个逆孙,没替你管好这个府邸,老身愧对你啊。”老太太因为情绪激动,嘴角有些抽搐,伸出满是青筋的胳膊拍着床头的护栏。
魏家驹赶紧起身,桃花眼微眯,躬身对着老太太说道:“伯祖母,都是一家人,您这是说的什么,三弟的事情还不知道是谁对谁错呢。”
魏老夫人摆手,脸色严肃,“卿言,你不必说了,老身糊涂,才酿出这等祸事。现在我先说的是,第一件是,老三家的回去把账目整理一下,明个起,交给你大嫂,由老大家暂时打理府务。等侯夫人进府,便移交给侯夫人。”
“娘,为什么?”王夫人吓了一跳,蹭的站了起来。这死老太太,过河拆桥啊这是,看她儿子不行了,为了讨好魏家驹,就要舍弃她们母子吗?
魏老夫人严厉的瞪了王夫人一眼,喝道“亏你也是大家夫人,这么哭哭啼啼像什么。你先坐下,回头我再和算账。”
平日里掌管府务,拿点好处,沾点侯府便宜也就算了,毕竟清水池塘不养鱼。最可恨的是她竟然敢暗地里算计如今的侯爷,她的侄孙。这样的女人,她怎么敢还让她掌管侯府?
不理会王夫人的目瞪口呆,老太太继续说道:“第二件,卿言不许给绪哥求情,他是咎由自取,做错了事必须得他承担。不止如此,你还要上书皇上说,让大理寺秉公办理,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能因为是侯府子弟就殉情轻判。”
“老祖宗,老三的事情,我自有主张,您不要为了这事操心,还是早些歇着,好好的将养身体为好。”听着那不容置疑的命令,看着明显虚弱的老人,魏家驹眼圈有些红。
这可是扶持了他十几年的老人,一心一意扶持他,不然他当年便是得了侯爵,也不见得会有今天的辉煌,这几天,因为那晚王夫人和魏家绪的谈话,他竟然还曾经怀疑过这位老人的对他好的居心。
“就按我说的办,这是关系到我威平侯府魏家存亡的大事,我已经错了,不能让错误再继续下去。如果那陈玉有个闪失,就让绪哥给他偿命,以平世人之口。”
不让魏家驹替魏家绪求情,老太太冷静的接着安排,“第三件,你也老大不小了,去年说给你娶妻,你说要给你大哥扶孝,如今孝期过了,也该张罗起来了。这事老大家的你多多和各府的夫人联络,争取今年把侯夫人迎进门,好早日诞下侯府继承人。”
听到要求他娶妻生子,刚想反对,想起广平侯午间对他说的那番话,魏家驹沉默了。皇上如此疑他,其中有一条就是他本就无父无母,如今还无妻无子,身居高位,考虑事情不够成熟,成家立业,他总不成家,让人觉得担不得重任。说白了,就是一旦他带兵出征,那就是如龙归大海,皇上想牵制他,连个抓手都没有。
不顾王夫人的哭喊,老夫人还是定下了侯府掌事人更换的决议。
从老太太房里出来,已经是月上中天,身穿海蓝色袍子的魏家驹,疲惫的揉着眉心朝自己的院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