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卫昇差侍卫拉开两人,用一副“手心手背都是肉”的为难表情,勉强想出一个折中的法子——不废只改。
高相和钟太傅对这个法子还算接受,于是欣然同意,大呼圣上英明。不等两人开口揽过改制的差事,卫昇已经笑盈盈下旨,让吏部来做这件事,侍郎温澄海全权负责。
朝会散去,众人表面上都皆大欢喜,实际上肉痛得要死。高相冒着得罪权势家族的风险大胆迎合圣意,却没捞到半点好处;钟太傅先是受到弹劾牵连,继而又眼睁睁看着皇帝兴新法,根本不把祖宗规矩和一众老臣放在眼里,气得吹胡子瞪眼。
大热的天,只有卫昇通体舒泰。
天气是越来越热了,孟棋楠以前是千方百计出去溜达,现在是八抬大轿都把她请不出蓬莱殿。晌午用过一盏冰梨羹以后,她就把人都撵出院子,只留下青碧红绛服侍。
所有窗户和门都大打开,通风口摆了冰砖,风过的时候带来丝丝儿凉气。孟棋楠脱得只剩肚兜亵裤,站在屋子中央最凉快的地儿吹风。
红绛摘来茉莉花放在冰上,使得凉悠悠的空气中带了一股清香味道。青碧一边给孟棋楠打扇,一边劝道:“娘娘您还是穿件纱衣吧,被人瞧见不大好。”
孟棋楠瞪眼:“还穿?我恨不得连这层皮都脱了!热死了,青碧你再使劲扇扇。”
红绛从来是最老实听话的,闻言便道:“那奴婢去门口守着,不让外头的人来打搅娘娘。”说完就端着个小板凳去院门口坐下了。
“这下你放心了?”孟棋楠笑嘻嘻的,抢过青碧的扇子,“我瞧你都热出汗了,你也把衣裳脱了吧,跟我一块儿凉快凉快。”
青碧吓坏了,捂住衣襟连连摇头:“不不……奴婢就这样,觉得挺好的。”
“嘁!又没人看得见,怕什么呀你,胆小鬼!”孟棋楠努嘴,还好也不再强迫青碧,转而指着自己胀鼓鼓的胸口问,“有没有变大?”
青碧端详,有些惊讶:“好像是丰满了一些,娘娘,那药好管用。”
孟棋楠得意极了:“那是!早说了是宫廷秘方嘛,不过现在顶多只算柿子,等再过一阵就能成西瓜了。”
才说了几句话,突然红绛在外头大声喊道:“奴婢拜见皇上——”
青碧一听卫昇驾到吓得花容失色:“娘娘快把衣裳穿好!”
孟棋楠也没料到卫昇怎么来了,她手忙脚乱地穿戴:“你出去把他给我拖住!不准放进来!”
本来只有红绛一人守门就让卫昇生疑,没走两步青碧又一脸惊吓地从屋里钻出来,刚好跪在面前堵住去路,更让他笃定孟棋楠在捣鬼。
“奴婢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青碧诚惶诚恐地伏地,卫昇眼角余光也不施舍一分,干脆利落地绕过她就去推门。
动作快得让孟棋楠连裙子也没来得及穿好。
“表叔公……”门口身影乍现,孟棋楠一副见鬼了的表情,哭丧着脸,“臣妾给陛下请安。”
卫昇带笑的眸子扫过窗台门前的冰砖,便猜到了她是脱掉衣服躲在屋里贪凉快。他今天夙愿得偿心情大好,扬眉打趣道:“哟,爱妃这安请得挺特别嘛。”
孟棋楠胡乱裹住身子:“不特别,一点也不特别。您稍等,臣妾更好衣就出来……”
卫昇摸着下巴:“不着急,先过来让朕瞧瞧。天气炎热,爱妃好似消瘦了些。”
孟棋楠极力否认:“没有!臣妾吃胖了,胖了好多!臣妾丑陋愧对陛下,还是先遮住这身赘肉再伺候您。”
“口说无凭,朕摸摸就知道了。”卫昇这厮经过孟棋楠的锤炼,脸皮厚起来简直刀枪不入,他硬拽过孟棋楠搂紧,上下其手。
孟棋楠咬唇憋泪,脑海中一直在想如果现在杀了卫昇的话,自己逃出生天的机会有几成?
答案是一成也没有。
老天,难道寡人真的必须被表叔公睡一次吗?!
她神思恍惚不知反抗,卫昇只当她默许了触碰,然后打横抱起她走向床边,彼时她方才紧张地抓住他衣襟,怯怯问:“白天这样,不合规矩吧?”
明君不能白日宣淫啊表叔公!
卫昇笑得邪气:“你早都把人打发走了,谁知道我们在干什么?”
孟棋楠可算体会到什么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此时卫昇欲念上头,几乎是像未经人事的毛头小伙般急不可耐。他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反常,往日对着再美的女人似乎也没有这般迫切,但当张牙舞爪的孟棋楠忽然变得温顺乖巧,他就恨不得化身老虎扑上去撕碎猎物。这种兴奋感好像从来没有过,就连他当上皇帝也没这么高兴。很快,他就为这种反常的心理找到解释:他一定是太久没有碰过女人了,还有,天气太热总是让人躁动,嗯,一定是因为这样。
这厢,孟棋楠却在纠结。她纠结的不是贞洁,她当过皇帝纳过侍君,从本质上说她其实就是个爷们儿,从来不觉得换着男人睡有什么不对。这点就像卫昇对待后宫妃嫔一样,只要不是强抢来的女人,睡了就睡了,睡得高兴就赏些东西,晋升位份。
孟棋楠纠结的是对面这个男人的身份:寡人要是跟表叔公来一发,算不算乱了那个啥?
还有,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表叔公其实是位短命的皇帝,在位时间只有短短七年。
23第二三章 薄情
23、薄情
这七年,是卫昇人生中最鼎盛的时光,他把自己连同性命尽数奉献给了统治下的伟大帝国,以至于在他逝后晋国荣盛非常,其余诸国皆不敢比。孟棋楠之所以记得他,很大程度上归功于他的政绩,他令她钦佩,令所有人钦佩,不容置疑。
可是,这种敬仰仅仅针对作为帝王典范的卫昇,而不是作为枕边人乃至夫君的卫昇。孟棋楠的抗拒,绝大部分因为她已经洞悉了五十年后的事,她不想在卫昇死后作为妃嫔殉葬、又或者迁入古刹,青灯慈佛了此残生。她是孟棋楠,万万人之上的楚国女帝,这样的结局绝不该是她的归属。
至于另一小部分原因,孟棋楠还没有理出头绪,大概只是直觉吧。她单纯地不想和他有实质的瓜葛,一旦有了,就没那么容易撇清。她总是这样觉得。
“专心点。”
卫昇发觉她心不在焉,便在她锁骨上啃了一口,甚至还吮出一朵红梅。微痛让孟棋楠乍然初醒,她赶紧推开卫昇,双手环胸戒备。
卫昇微微恼怒:“你在挑战朕的耐性。”
“皇上。”孟棋楠忽然改了称呼,正经地称呼他,应该是要和他说件严肃的事。她问:“你知道你后宫有多少女人吗?”
卫昇凝眉略想一会儿:“……大概五六十人?”
孟棋楠摇头:“错了,是四十八个,前天何美人死了,你应该不知道吧?”
卫昇并不在意:“安盛好似说过,是得病死的?朕已经追封她为婕妤,并下旨厚葬。怎么,你觉得朕应该伤心?”
那双略有阴鸷的眸子并无动容,他的唇角甚至还弯起一抹弧度,彻底彰显了他的薄情。
“我知道你不会伤心,换成我,我也不会伤心。”
令人始料未及的是,孟棋楠竟然说出这样一句话。她也弯起眼笑:“因为我们都是一样的人啊,寡情薄幸。”
她承认得这般磊落,倒让卫昇在三伏天都生出好些凉意,寒彻心扉。
他从不伪装自己是个温柔多情的男人,女人在他眼里只分为两种:有用的和没用的。有用的女人各自用途不同,根据用处多少她们的待遇会不一样,但是没用的女人都一样,就只能等着被弃。比如何美人,出身一般相貌一般才情一般,所以封了个一般般的美人,死了之后直接抛诸脑后。不对,其实就算她活着,卫昇也不见的能记住她。他暂时能记住的,是淑妃德妃,以及两三个床第上能讨他欢心的女子,除此而外,大概就剩孟棋楠了。
孟棋楠……该怎么说呢?卫昇对她青眼有加,一方面是因为她能帮他某些事,另一方面是因为她很特别,特别跟其他人不一样。可若要问他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他一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不过,现在他知道了。
她薄情,和他一样薄情。也许,她比他还要无情。
卫昇心里泛起一种未熟青梅的酸涩苦口之味,他竟不知道,原来女人也能说薄情,皇帝的女人也口口声声说薄情。
他勾起她的下巴:“哦?有多薄情?”
孟棋楠姿态妩人:“我以前的荒唐事不少,你有兴趣的话我便说给你听听。”她一转身躺了下来,单手支头,笑吟吟地说:“我宫……府里养了一百二十七位男子,半数是别人送的,半数是我看上了自己带回家的。他们也许是你口中的男宠面首,但绝不是无用的摆设,我需要他们暖床服侍、说话解闷,我虽不说把他们都睡了一遍,但经常召唤的也有那么七八个。你知道么,我连他们的名字也懒得记,所以分别取了字,梅兰竹菊松柏杨柳……有没有觉得跟你宫里的婕妤才人一样?他们在我眼里仅是玩物,有代号的玩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