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青草应了一声,却没退下,眼睛骨碌着瞧了瞧秋明水又瞧了瞧燕昭,似乎拿不定主意似的。
“还有什么事?”燕昭语声清冷。他很不满意洪发财找来的这个小丫鬟,除了没规矩外,还有些傻头傻脑的。可除了她,一时也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他即不想让来历不明的人照顾云锦,更不想给慕家或秋家合理的借口来接近云锦。
小心地瞥了一眼燕昭,青草咬了咬嘴唇,终于下定决心道:“小姐不肯穿燕大爷买的衣裳,非要穿原来的旧衣服。还……”
“还有什么?”瞧着青草欲言又止的模样,燕昭追问道。
“小姐还骂……骂燕大爷是混蛋!”
燕昭挑了挑眉毛,原本还有些担忧的心此刻完全放下了。还知道骂他,说明她身体没大碍了,可反过来也证明,这次她真是气极了,否则也不会昏睡了四五天,还对先前的事情念念不忘。
“她真这么说?”
本以为燕昭会怒不可遏,没想到竟然一脸笑意。青草忽想想起,当初店里有一个小伙计偷了客人的银子,洪掌柜没骂他,也没打他。一脸笑模样的跟他说话,可转身就把他送进了衙门,从此谁也没看见过那人。
感觉燕昭的模样跟洪掌柜那会很像,青草吓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道:“是我出门时听见的,小姐说的声音低……许……许是我听错了!燕大爷您饶了我吧!”
瞧了瞧如老僧入定般的秋明水。燕昭收敛笑意对青草道:“你没错。你做的很好。你去跟小姐说,秋家派人来了,若她想见就见一面。”
青草应了一声,抹了一把眼泪。爬起身出了门,片刻工夫又折了回来,吞吞吐吐地道:“小姐说。让秋家的人……滚……回去!”说着还拿眼睛瞄了一眼秋明水。
刚才燕昭的话,青草早听到耳朵里了,知道屋里坐着的那个长得像仙人似的男子就是秋家的人。生怕他听了自已的话发怒。可小姐吩咐的清清楚楚,让她一个字都不能落下,青草当然不敢违拗。
这会她突然觉得在屋里伺候小姐也不是什么好差事,还不如在厨房做粗使丫头,原来那种一步登天的感觉早没影了。
燕昭眸光微闪,面色淡然地对秋明水道:“既然这样,秋兄请回吧!哪日我家表妹心情好。你再带明月来赔礼!”
秋明水起身告辞,燕昭把他送到门外。回头看见青草仍傻愣愣地站在那发呆,便吩咐道:“去厨房给苏小姐做些清淡的粥菜。”
青草应了一声刚要走,燕昭又忙叫住她:“不要放蘑菇之类的东西,也不要放羊肉……”本想再细嘱咐几句,可一见青草晕头晕脑的模样,就知道说多了她也记不住,燕昭也暗恼自已怎么变得如此婆妈,冷声打发她道:“你就煮些白粥,弄点酸笋之类的小菜吧!”
瞧着青草的身影从楼梯口消失,燕昭走到云锦的房门口,轻轻叩了两下,半晌没听到动静。
难道又睡过去了?心下一紧,燕昭推门而入,却瞧见云锦半躺在床上,身子无力地斜倚在靠枕上,穿着美玉的旧衣裳,低着头一动不动地不知在想什么。
旁边的几案上放着药碗,里面满满的一碗药,看来是一口也没喝。燕昭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听见脚步声,云锦头也未抬,轻声道:“你把那两件衣裳包起来吧,一会方嫂子回来就交给她。那件披风也请她收拾干净了,给慕家小姐送回去。赏她的银钱还有车马钱都从卖衣裳的钱里出,让她自已看着办。剩下的钱都交给燕大爷,也不用再来跟我说……”
“药也不吃,还要卖衣裳,你到底要做什么?”
阴冷的声音让云锦一寒,方才听到叩门声,她以为是青草回来了,没想到进来的竟是燕昭。
他什么时候学会在进门前叩门?他不是正在应酬秋明月派来的人吗?
既然他都听见了,也没有必要再隐瞒,对上燕昭质疑的神情,云锦淡淡地道:“没什么!就是请方嫂替我办点事。”
“办什么事情?”见惯了云锦跳脱的模样,这会她平静的近乎冷淡的模样,倒让燕昭有些陌生,心里隐隐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跟你没关系!”不想多解释,云锦索性躺下,拉起杏黄色蚕丝薄被盖在身上,冷声道:“我累了,想睡一会,请燕大爷出去。”
“把药吃了再睡,吕先生医术高明,喝了这碗药你就好了!”端起药碗,试了试尚有余温,燕昭语气温和的竟像在哄小孩子。
若没有七夕灯会上发生的事情,听了这种语气,她一定很感激,指不定会生出多少要回报的心思来。可这会她只觉得好笑,这家伙到底哪来的信心认定她一定会被他骗,被他捏在手心里?
暗中深吸了一口气,云锦紧闭双眼,从被子里伸出双手捂住耳朵,即不想听也不想看。
被云锦无声的拒绝,燕昭心中苦笑,这个傻丫头这次真的气极了!
矮身坐在床沿上,燕昭极有耐心地道:“有些事情一时不能跟你解释,你只要相信我就好!无论如何,你都不要跟自已过不去,把药喝了,其它的事情以后再说!”
相信你?就是因为相信你。所以才受到这种侮辱!
云锦忽地睁开眼,坐起身扬手打翻药碗,骂道:“不用你假好心!”
“呯”的一声,白瓷药碗在青砖地面上砸了个粉身碎骨,棕黑的药汤撒的到处都是……
青草和方嫂子脚前脚后的正要进门,正好瞧见云锦把药打翻这一幕。见燕昭脸色发青。俩人都怔在那,即不敢进来,也不敢退出去。
到底是方嫂子年纪长些,又惯常走东家串西家的。见燕昭手背上还有些泼出来的药汁,忙笑道:“这吕先生的药阿,一向都极苦!小姐娇弱喝不惯。不小心泼了也是常情儿……燕大爷身上洒了药,不如先去换件衣裳?”
燕昭把方才拿着药碗的手放下,沉声道:“再去端一碗药!”
听见青草传的话。方嫂子便替云锦跑腿,一大圈走回来,早热了一身汗。冷不丁瞧见燕昭阴沉的神情,她那一身汗早下去,前心后背俱是凉意,忙应了一声,给青草使了个眼色。
俩人退到屋外。青草飞快地重新端来一碗药,可死活也不肯把药端到房里给燕昭。无奈之下。方嫂子只好把药端进来。
燕昭伸手接过药,直直地递到云锦跟前,冷冷地道:“你自已喝还是我喂你喝?”
“不用你猫哭耗子假好心!我死我活与你有什么相干?就不喝!”迎着燕昭凛冽的眸光,云锦半点也不肯让步。
“喝了它!”燕昭的声音益发阴沉,站在一旁的方嫂子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凛冽的寒意把云锦也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伸手接过药碗。暗骂自已胆小,眼角却瞥到燕昭眸底一抹满意的神情。
最恨燕昭这种掌控她的模样,云锦瞬间怒意满胸,甩手将药碗狠狠地砸在地上,咬着牙冷笑道:“不喝!我死也不喝!”
雪白的薄瓷片散的满地都是,屋里药气扑鼻……燕昭盯着满地药液,面色倏地冷下来,这就是他辛苦熬了两个时辰的药!
衣角溅满了深棕色的药液,一半顺着袍子滴落到鞋上,一半洇湿里衣。燕昭半晌才抬起头,盯着方嫂子,沉声缓慢地吩咐道:“再拿一碗药来!”
方嫂子万分后悔,方才就不应该搭理青草,自家又没拿丫鬟的工钱银子,凭白趟这浑水做什么?
可燕昭吩咐了,她又不敢不去做。这位爷虽然长相英俊,出手也大方,可浑身上下总透着股子让她说不清楚的气势,连洪掌柜都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她又怎么敢不听吩咐!
手脚麻利地又端来一碗药,递给燕昭,方嫂子暗提着一口气,求神拜佛地希望云锦赶紧把药喝了!
“喝了它!”燕昭再一次把药碗端到云锦面前,声音也算得上柔和。可任谁都能听出那暗里隐藏的怒意。
云锦也执拗起来,挺直脖颈,恨恨地道:“不喝!说了不喝……”
“拿一条布巾来!”打断云锦的话,燕昭吩咐方嫂子。
方嫂子转身取来布巾,赔着笑脸递到燕昭手里,又硬着头皮劝云锦道:“小姐可别嫌苦,这药阿都是苦的!憋住气,一口喝下去也就是了。燕大爷早吩咐了,替小姐准备了上好的梅花糖,到时含一块,嘴里的苦味也就盖下去了……”
不想解释什么,云锦索性把眼睛闭上扭过头不理方嫂子。
“喝了它!”越来越觉得自已沉不住气,可燕昭实在无法控制住那份怒意。
“不……”
‘不’字刚出口,云锦就觉得身子一麻,胳膊动弹不得了。
看着燕昭垫着布巾,捏住云锦的双颊,撬开她的嘴,就那样恶狠狠地把药给她灌进去,方嫂子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那天看燕昭买那么贵重的衣裳给云锦,云锦随便一句话,燕昭就赏了自已一两银子,方嫂子暗地里猜测燕昭极看重云锦,所以才肯替云锦跑腿,希望她多在燕昭面前美言几句,自家也多得些好处。
可这会云锦不过是耍小孩子脾气不肯吃药,按理燕大爷应该多说几句好话哄她才是,怎么竟这么恶狠狠地给灌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