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锦抬眼打量了一下,来人正是临出门时在燕昭房间见过的精瘦汉子。他口中的太夫人应该就是安靖候慕长青的结发妻子,秋明水的嫡亲姑奶奶;家主应该是慕长青的嫡长子,昌阳刺史慕汝昌。
貌似赔礼,却把秋家和慕家的关系说出来,无非就是要威吓自已,不要再去招惹秋明月。摸了摸手上慕水柔送的羊脂玉镯子,云锦似乎明白了她的用意,嘴角情不自禁地噙了一丝自嘲的冷笑。
好一个恩威并济,软硬兼施!只是把这些用在自已身上,恐怕达不到你们的目地!
挺直脊背,云锦略抬高下颌,语音清冷地道:“我本是飘萍草芥之人,怎敢招惹名动天下的秋家小姐。若没有其它的事,恕我告退!”
两次都踢在先前受伤的脚踝上,云锦暗叫倒霉,强忍着疼痛分开人群朝外走。
绣桔找到慕管事时只是大概说了下事情的经过,慕管事并不知道云锦受伤,此时见她一瘸一拐的模样,忙上前虚扶着,道:“小人安排车送……”
“不必了!”冷声打断慕管事的话,云锦打定主意要离这些人远点。
“不劳慕管事相送!给我们找辆车,我自会带表妹回客栈!只是今天的事情,燕某需要一个解释!”不容分说,燕昭抓住云锦的胳膊,扶着她就往街口走。
慕管事点头称是,便有一个机灵的下人,赶来辆马车停到街口。几次都甩不脱燕昭,云锦只好跟着他,上了慕家的马车。
“昭哥哥!”发觉燕昭连招呼都没打,就带着云锦走了,秋明月又气又怒。被众人扶上马车仍哭叫不休。慕水柔自知安抚不了她,索性不理她,带着绣桔另坐了一辆车回府。
瞧着眉头略紧的慕水柔,绣结端杯茶递到她跟前,忍不住轻声道:“就算小姐要替表小姐描补、赔情也不用把镯子给那个苏小姐阿!奴婢都替小姐心疼……”
“傻丫头!”慕水柔轻笑一声,斜了身子靠在引枕上,伸手推开茶盏笑道:“以苏姑娘那样的家世背景,普天之下见到表小姐不惧不媚的能有几人?”
放下茶杯,绣桔仍有些不甘心,“可瞧着她也太小家子气……”
“小家子气?”引枕软硬适度,靠着极舒服,慕水柔全身放松,笑道:“小小年纪独自料理父亲的后事,跟族人据理力争保全家产,见情形不对便带着家人逃难,这些事我自认做不到!这样的人怎会小家子气?这样的人又怎会久居人下!如今她在难中,我才有机会结识她,说来倒是我运气。”
“小姐的意思……难道是……”从未听过自家小姐如此称赞一个人,绣桔吃惊地张大嘴巴。
“我没什么打算!只是想结识一个巾帼英雄罢了!”绣桔虽然机灵,心思却不够深沉缜密,慕水柔轻轻摇了摇头,便闭了眼假寐。一想到回府还有一堆事情要应付,她就隐隐有些头疼。
刚下车,慕管事便来传话,慕水柔跟着他到了父亲慕汝昌的书房。见父亲与大哥慕水泽都在,她便屈依次施礼。
“坐吧!”书案后的慕汝昌正襟危坐,声音却有些疲惫。
坐在常坐的太师椅上,慕水柔将今晚发生的事情细细讲了一遍。
刚说完,慕水泽已拍案而已,白皙的面庞隐隐有红晕,激动地道:“这姓燕的果然好手段!秋家兄妹被他算计了!”
慕水泽已过而立之年,却长着一张娃娃脸,与慕水柔眉眼相似,怎么看都像个未及弱冠的俊雅少年。
瞧着长子不稳重的样子,慕汝昌的脸色略沉了沉,慕水泽立刻知趣地坐下。
从书案后站起身,慕汝昌捻着长须叹道:“卫尉府的人哪个是简单的!”抬头瞧见慕水柔空荡荡的手腕,颇为赞许地道:“你做的很好!回头我让你母亲再找几样好东西补给你!”
慕水柔轻轻笑了笑,拒绝道:“父亲过奖了!都是些身外之物罢了!不必让母亲费心。”
“哎!身外之物也要有命享受阿!”向来知道女儿的心性,慕汝昌只感叹了一句,也未坚持。
站在一边的慕管事突然跪下,膝行几步,在慕汝昌脚前狠命磕头,边磕头边哭道:“都是奴才的错,奴才一时不察着了姓燕的道……当时他一提……”
“算了!我也没想到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我们拿不准他,他也拿不准我们,互相试探一下,都放心些。没想到他年纪轻轻竟有这般手段!哈哈哈……明水遇到对头了!”
“秋家必竟对他有救命之恩,这燕昭不会真的痛下杀手吧!他真的不是来对付我们的?”今夜亲眼见识了燕昭行事为人,慕水柔隐隐有些担忧,轻声提醒慕汝昌。
“这些年,姓燕的已经不知道救了明水多少次,当年秋家的那点恩情他早还完了!”收敛笑容,慕汝昌转头吩咐沉默不语的慕水泽,“还管姓燕的是谁的人,此事现在与我们慕家无关,我们只要瞧着就好!秋家那里……你派人给明水送个信吧!”
“还用我们送信?估计秋家表弟这会都在路上了!”慕水泽低声嘟囔了一句,被慕汝昌凌厉的眼风一扫,马上跳起来带着慕管事跑了出去。
“可惜阿!”瞧着他的背影,慕汝昌摇了摇头。
慕水柔明白她父亲可惜什么,起身端了盏茶递给慕汝昌,轻笑道:“保全家族足矣!”
慕汝昌接过茶喝了一口,一道清凉落入肚中,他忽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点了点头叹道;“确实足矣!”
跟慕汝昌的如释重负完全相反,坐在慕府马车里的云锦却是心神混乱。
☆、第077章 解释
七月初七,虽然出了伏,可白日里还有些暑气,晚上起了风也不是很冷。出来赏灯,有些贪凉的或者受俊俏的男女仍只穿了夏日的薄绸袍子或是细丝纱裙。
受方嫂子提醒,云锦出门时穿的是蜀锦衣裙,原比别人都穿的厚,可坐着慕家的马车往回走的时候,她却一直觉着冷。
裹紧慕水柔的披风,云锦缩在马车角落里,脑子里乱成一团。不知道是怒还是气,是惊还是急,心里像塞满了东西似的,胀地心口痛,可又感觉空荡荡的,身子便益发感觉冷。
香云纱的帕子在手里绞成一团,手指被勒出印子,她竟浑然不觉。
“你没事吧!”见云锦像个受伤的小动物,一动不动缩在角落里。双颊绯红,眼神却茫然而空洞地望着前方。燕昭的心倏地抽紧,他从没见过云锦这个样子。
“别碰我!”下意识地扭头躲开燕昭探过来的手,正茫然出神的云锦被自已的尖叫声吓了一跳。
燕昭眸光一暗,起身坐到云锦对面,抓住她的胳膊沉声道:“锦儿……”
冷笑一声,云锦甩开燕昭的手,道:“锦儿不是你叫的!表哥!以后请称呼我苏小姐或是苏家表妹!”特意加重‘表哥’两个字的语气,嘲讽中带着刻薄。
今夜之事本来谋划的极为周全,可燕昭也没想到秋明月会对初次见面的云锦百般刁难。事关重大,当时无法阻止秋明月,知道云锦受了委屈,他心中亦不好受。
知道云锦气极,可车外就是慕家的耳目。燕昭不能多说,只好低声劝慰道:“今日你受委屈了,不过明月……”
明月!叫得真是亲切!没想到这会燕昭还要为秋明月辩解,云锦突然失望至极,心中生出满满的恨意。
打断燕昭的话,云锦怒道:“你是想说秋家小姐只是娇纵惯了。但心地仍是好的。今日的事情是我不对。她不追究我已是我的幸运,我就不要不识好歹的再去招惹她,是不是?若今日是我这样对秋明月,你一定不会置之不理。对不对?不会一句算了,就轻描淡写地离开,对不对?重色轻友。事非不分,你就是一个卑鄙小人!”
本想安慰云锦几句,却被她夹枪带棒的一顿数落。不知为何,燕昭竟有些心浮气燥,眉头紧皱,语气中便有了一丝烦燥,“你怎么说这种不明事理的话?”
话一出口燕昭便开始后悔,这说的是什么话!突然间他觉得应对云锦要比平日里应对各方势力还要费力气。自忖应对那些人他从未出过差错,怎么在云锦面前竟频频出错呢?
我不明事理?我还要如何明事理?云锦气得胸口起伏不定。心口像被块大石头压着。喘不上气来。
不想看到对面那张脸,云锦闭上眼。无比疲惫地道:“我是萤虫,秋家小姐是皓月,我自然比不了她!我不明事理,却有自知之明,不必燕大爷刻意提醒!天一亮我就走,不耽搁燕大爷的好事!”
这话怎么听着不太对?什么叫天一亮她就走,不耽搁燕大爷的好事?自已的确好事将近,只是这好事与她走不走有何相干?
灵光一闪,燕昭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心里暗骂一声傻瓜,眸间却有了笑意。
争执中,马车已停了下来。
“吁!”勒住马,慕府跟车的小厮,跳下车垂手立地车门口,高声道:“燕大爷!百味居到了。”
云锦起身下车,可睁开眼就看到燕昭眸中满满的笑意。听说她要走,他居然这么开心!他巴不得把她这个麻烦甩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