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人指点,找到平洲城内最有名的珠宝首饰店――翠宝阁。打发柱子去采购粮食,云锦便带着丁香昂首阔步地走了进去。翠宝阁内很大,可临街的十几记扇窗子并未打开,屋里光线昏暗。墙四周立着许多高大的多宝隔,但上面空空如也。平日摆放珠宝首饰的柜台,也有多一半是空的。一见这情形,云锦怀疑自已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云锦正疑惑间,忽听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问道:“小姐想看点什么?”
仔细瞧了半天,云锦才在柜台后面发现一个微微发福的高个老头。老头穿着一件上好绸袍,可早揉搓的不像样子。极没形象地盘腿坐在地上,脸上挂着不知是哭还是笑的表情,正抬头看着她。
感觉这老头像是管事的,云锦忙施礼问道:“这里可以翠宝阁?”
“这里就是,百年老号如假包换!小姐来的凑巧,现如今要买好东西,银子可是能省不少!”老头慢悠悠地站起来,指着柜台边上的椅子请云锦坐下。
“你们在搞促销?”虽然不是来买东西的,但听说价钱便宜,云锦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没听明白什么叫“促销”,可老头也猜到云锦并不清楚平洲城现在的状况,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老头瞬间释然。虽然云锦衣着普通,但风度气质颇佳,估计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会知道外面的消息。
“大荣国要举兵进犯,虽然离咱们平洲还远,但打过来是早晚的事。这会子都惦记着逃命,谁还顾上买首饰。小姐看上哪样,小老儿就按最低价给您!”到底是商人,老头给云锦解释时局,还没忘了顺嘴推荐产品。
“这样阿!其实我不是来买东西,我是……”
“爷爷!秋公子跟我说话了!他夸奖我了!还让我替他问候您老人家!爷爷……秋公子还记得您呢……”还没等云锦说完,一个二十几岁的男子突然跑进来。一边跑还一边兴奋地高声叫嚷。那表情跟中了大彩票似的,万分激动中还夹杂着不敢置信地惊讶。
老头慢吞吞地转身,斥责道:“哪个秋公子?你没见到店中有客人吗!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江南秋家现在的当家人,天元朝第一皇商,俊朗儒雅、风流倜傥天下无双的秋明水、秋公子!”
‘秋明水’这个名字像一声霹雳,把坐在一旁的云锦惊的目瞪口呆。不可能,不可能是他!只是名字相同罢了,他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心中虽然这样想,可云锦的身子已不受控制,像离弦的箭一般冲出了翠宝阁。
长街尽头一白一黑两名男子正骑马远去,云锦眼光直愣地盯着白衣男子的背影,身子微微颤抖。那个背影,前世她曾经看过无数次,再熟悉不过,也绝不会认错。可是这怎么可能,跨越千年时光,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可是他还是爱穿一袭白衣,还是喜欢挺直脊背,还是叫秋明水……
许是觉察到有人在偷看,穿黑衣的男子回过头,发现花痴般的云锦,嘴角扯出一抹讥讽。转脸向白衣男子低语了数句,那白衣男子也未回头,只是边轻轻摇头边伸手抚摸额角。
白衣男子这一个细微的动作,却几乎让云锦崩溃。为什么?为什么连无奈时抚摸额角的动作也一模一样?难道真的是你?你是来找我的吗?可你为何不停下来,看我一眼?难道你就这样跟我擦肩而过?不!这一世我一定不能再失去你!不会让你就这样在我眼前消失!
眼见着那二人拐过街角,消失在长街尽头。云锦忽然疯了一般,向街角狂奔。可是哪里还有他的影子!那个让她相思成狂的人早没了踪影,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连一点痕迹也没给她留下。
她以为她全忘了,以为一切都过去了。可前世用十年时间平复的伤口,流转千年竟在一刹那撕裂。深埋的思念像破茧而出的毒虫,迎风飞长啃心噬肺。一放手便是天涯海角,一转眼便是一生一世。前世你一转身便离开了,可我却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忘记。今生的惊鸿一瞥,又把前尘往世俱翻出来,你又让我如何面对?
心中翻搅的疼痛让云锦忍不住弯下身子,无尽的委屈与绝望不断膨胀,胸口憋闷无比,她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小姐你怎么了?小姐……”尾随而来的丁香惊慌失措地扶住云锦。看着她哭得青紫的嘴唇,丁香也吓得哭起来。
“你家小姐可能是犯了旧疾,快去请郎中瞧瞧吧!”
“什么犯了旧疾!我刚看到秋公子经过,这小娘子可能是看见秋公子犯了花痴!哈哈哈……”
“你莫要胡说,这可关乎女子名节,搞不好要出人命的!”
“那秋公子惊才绝艳,富可敌国。我若是女子也要思春的!只是没这位小姐胆大,大街上就思念得哭起来!”
…………
“你家的祖传之宝虽然珍贵,可小姐的要价也实在太高。即便小老儿还价低了,小姐也不必如此伤心!若小姐不嫌弃,还请回店中细细商量!”
被人群围着指指点点,嘲讽笑骂声不绝于耳,丁香急的拼命扯着云锦摇晃。忽听见一个温和的声音替她们解围,抬头一看竟是翠宝阁中的那个老头。丁香跟看见救星似的,也不知哪来股子力气,竟一把拖起云锦,跟老头回了翠宝阁。
☆、第022章 冤家路窄
初夏的平洲已有些炎热,可云锦只觉得从心底泛起阵阵寒意,坐在翠宝阁中牙齿不住地打战,眼睛早哭的像二只桃子,肿胀刺痛地睁不开。 課外書覀呡弇甠
请云锦回来的老头也不多话,只吩咐下人端了一杯热茶给云锦。又命人打来一盆冰凉的井水,让丁香拿布巾浸透了替云锦敷眼睛。
这是怎么了?前世不是把这份感情藏得好好的吗,即便听到他亲口说出要跟别人结婚,自已不是仍然微笑面对的吗?为何今生一个背影就让自已溃不成军,失去了理智?
“多谢老先生替云锦解围!还未请教老先生名讳!”平静下来的云锦回想起方才的情景,心中对老头已满是感激。
老头轻轻喝了口茶微笑道:“小老儿姓候名震,是翠宝阁的东家。方才也谈不上为小姐解围,只是小老儿触景生情罢了。”
候震也未细说,他触景生了什么情,只用一种‘我懂的’的眼神看了云锦几眼,道:“江南秋家历来英才辈出,现在的当家人秋明水更是惊才绝艳,年纪轻轻便成了当家人。虽然是商人却娶了靖国公的嫡女为妻,当年两人十里红妆倾尽繁华的婚礼轰动一时,传扬至今。可惜那郡主是个薄命的,成亲不到一载就过世了,这秋公子也是个痴情的,竟白衣明志,再不肯娶妻,家中的几名姬妾也不肯扶正。这天元朝不知有多少闺秀倾慕于他,只是这秋明水虽外表儒雅心肠却硬。那些小姐们用尽手段也丝毫不能让他动心,最后都落个伤心失望的下场。”
前世他喜爱白衣是为了悼念父亲,今生他一袭白衣是为了安慰亡妻!在他的世界里,永远都没有自已!前世他不肯为自已停留,今生他竟连靠近的机会也不给自已!原来前世今生都是自已在唱独角戏,自导自演一出惹人笑话、被人看轻的痴情!
虽然被候震误会,可云锦却无从辩解。因为连她自已也分不清,她方才是在哭前世失去的秋明水,还是在哭今生错过的秋明水。
感激候震委婉提醒的好意,云锦强颜欢笑道:“多谢候老先生的指教,云锦不会作茧自缚、自作多情!方才只是偶然间想起一位故人,一时伤心罢了!”
显然不太相信云锦的话,候震摸着下巴上几根稀疏的胡子,看着店外的满地阳光,神情寂静地叹道:“荣华富贵虽好,也不过是转眼繁华;相貌皮囊再妙,也不过是枯骨脓血。若放不下,最终吃苦的还是自已!”
不知候震经历了什么样的事情,让他堪破世情,话说像寺院中老和尚似的。但他说的没错,若放不下,最终吃苦的还是处自已!这道理云锦何尝不知道,只是割舍也需要一份决绝的勇气,放不下说到底还是舍不得。
候震与云锦各想心事,谁也未开口。闹市中的珠宝店铺中满是清凉禅院的孤寂,一地白云苍狗的感慨。
“爷爷!所有的货物都装箱了,您可要亲自检验?”一名男子从后堂风风火火地跑出来,正是先前因秋明水跟他讲话而激动的年轻男子。
“这等小事都办不好吗?”好像从梦境惊醒,候震轻斥候青云,转脸眉眼间的寂静冷清被一种商人的热络与客气替代,微笑着向云锦道:“这是我孙儿候青云,鲁莽造次让小姐见笑了!小姐先前说不是来买首饰,那是要鉴定珠宝,还是要……”
知道候震这一停顿是给自已留面子,必竟家道败落到卖首饰的地步,不是件光彩事。爱情是富贵人的消遣,可她只是窘迫尴尬、无人可依靠的弱女。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收敛思绪,云锦从怀中取出那几件玉首饰,嗓音嘶哑地道:“这几件首饰都是家母留给小女的,如今家道艰难,不得已要变卖先人遗物。还请老先生给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