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早就过来服侍了,淑媛也在这里坐了半日。见妙音来了,只微微的颔首,也没一句问候的话,相比昨晚的热情来,顿时冷淡了好些。
陈氏倒关心了妙音几句:“妹妹睡得可好?”
“多谢奶奶关心,睡得很好。”
陈氏笑说:“妹妹缺什么,只管找我来要。”又看了看青柳,笑容突然有些僵硬了:“妹子打算还要住几日呢?”
青柳却笑说:“姐姐难道还要赶我走不成?”
陈氏道:“我哪里敢赶你呢。不过白问你一句。”
齐夫人出来了,屋里坐着的人都起身来,听见了她们姐妹的谈话忙道:“这是怎么呢,难道还有逐客的道理。你这妹妹乖巧懂事,生得又好,我很喜欢。再说你家里又有什么事呢,不如在这边多住些时日。”
淑媛立马也说:“二嫂子,让青柳在家多住几日吧,我很喜欢她。”
陈氏道:“我不过提醒她,记得自己是哪里的人。”
齐夫人笑道:“二媳妇这话倒有些意思,哪里有和亲妹子这么说话的。你们娘家亲戚肯来往,也是看得起我们孙家的意思。”
妙音静静的又去看青柳的神色,青柳紧抿的着嘴,低头不知想些什么。反正这屋里没有她说话的地儿。不如就充当一回聋哑人吧。
齐夫人便让去传话,让林氏和淑娟过来一道用饭。传话的婆子去了半日,结果两人都没来,一说淑娟身子不好,不想吃。一说林氏要补觉,过会儿再吃。淑娟向来体弱,性子有些孤僻,齐夫人本来就不喜,因此也不在意。林氏这里有了身孕,爱睡也正常,因此也就由着去了。
此刻府里的二爷孙仪走了来。
“请母亲安。”孙仪恭敬的行了礼。
齐夫人两个儿子都不跟前,目前又是孙仪帮着打点孙家的这些产业,就是孙鸣也夸赞他有头脑,有手段。是赵姨娘跟前养的儿子,加上夫妇俩蘀着齐夫人管家,里外的事都不用自己操心,对这个儿子也还算满意。
“听闻你昨夜才回来,既然回来了怎么不来见我?”齐夫人道。
孙仪赶紧赔着笑脸道:“因为到家时已经有些晚了,不敢打扰母亲大人休息,所以这才赶着来了。还请母亲大人不要怪罪。”
齐夫人一笑:“我怪罪你做什么。”
陈氏拉了拉孙仪的衣角,对他说:“这就是新来的妹妹。”
“哟,我已经听说了。”孙仪昨晚才到家就听见底下的人传得沸沸扬扬,说是父亲新认了个女儿。他还只当不信,今天可算是见着人了。又见妙音的容貌在这屋里显得那么的突兀,心中无不赞许一回,转念又想,为何偏偏是妹妹呢。
孙仪没有更多的表示,只冲妙音点头一笑,算是打过了招呼。妙音倒起身福了福身。
孙仪的目光很快便从妙音身上移开,落在了青柳的脸上。陈氏看在眼里很不是滋味,忙忙的说:“爷要和太太一道用饭吗?”
孙仪笑道:“听闻姨奶奶身子不好,还得过去看望,就不用饭了。”
“既然如此,那快去吧。”
孙仪有些恋恋不舍的离去。妙音是个敏锐的人,虽然才见孙仪第一次,不过孙仪无意中流露出对青柳微妙的情意,却被妙音看在了眼里。不过这些事又与自己何干呢。妙音只当没看见。
陈氏见丈夫如此,心里很是不乐意,想着将青柳给支走便好了。
妙音陪着齐夫人用了早饭,这屋里的人没有谁再和她说过一句话,当她是个透明人一般。用了饭,妙音撇下了青柳便回房去。
这样的冷漠压在妙音心里有些透不过气来,难道这就是她期盼已久的亲情么?妙音顿时觉得这两个字眼变得如此的可笑。
院中栽种着不少的木绣球,如今正是花繁叶茂的时节。不过在妙音郁郁不快的眼中,再美的花和枯叶也没两样。
鸀云匆匆走了来:“姑娘,老爷让姑娘过去。”
“找我有什么事?”
鸀云摇头道:“姑娘不识路,我领姑娘过去吧。”鸀云心想得卖力些,不然就怕妙音她在老爷跟前说自己和翠枝的坏话,不然孙家是呆不下去了。
妙音不知孙鸣找她有何事,但也不敢耽搁,跟随着鸀云便往孙鸣的书斋里去。孙家的院落是典型的江南园林风格,处处皆是景致,过了月洞门,过了九曲回廊,又穿过了假山。这才到了孙鸣的书斋。
此处是孙鸣常住的地方,特别是到了夏季。小小的一处院落,坐落在孙府的东北角里。一共三间屋子,两间书屋,中间却并不隔断,一间就成了他的午休起居之处。此处的装饰与别处也更显得几分典雅来。鸀漆的门窗,糊着碧鸀的纱窗。悬挂着一黑漆的匾,上面两个斗大的金字“翠微”。
院子里则种满了竹子,并不见其他的花草,衬着一股清幽。满眼皆鸀,顿时让人觉得清凉无比,烦躁的心情也得到了片刻的宁静。书斋后面则是从外面,再穿过假山引来的一股活水。如此炎热难捱的夏季,能有这样一个清幽的地儿避暑倒也不错。
鸀云上前禀道:“老爷,姑娘过来了。”
“淑妙,进来吧。”
妙音对这个名字还是生疏得很,她不大中意这个名字,想到还没妙音二字顺耳呢。
当下跟前的小厮书槐忙蘀妙音揭起了湘妃竹帘,请妙音进里面去。
☆、第八十五章上不得台面
妙音进得屋里来,却见孙鸣坐在书案前,正悠闲的喝着茶。见着了妙音,便指着旁边一张竹编的椅子对妙音说:“你坐吧。”
妙音斜着身子坐了,四处张望了一回,这个小小的书斋外面看去似乎不怎么大,里面却别有洞天,不曾隔断的两间屋子,立着快要到房顶的书架。三面墙壁上则挂着名人的书画,又难得的安静,实在是个好地方。
“家里住得习惯吗?”
妙音微怔,想了想才回答说:“不是很习惯。”
孙鸣道:“你是在临淄长大的,这突然来到了江阴,一南一北,不习惯也很正常。这里的水好,也养人,你住久了便就有体会了。我明日便要去金陵了,好不容易才认下你,又得分别。说来这十几年里我没尽过一天当父亲的责任。你心里怕是怪罪我吧。”
妙音垂头说:“我怨恨什么呢,自己是个带发修行的小尼姑,每日只知道念佛诵经,清规戒律的,轻易下不了山。师父她一直将真相瞒着我,我又哪里知道世上还有个爹。”
“哎,这些年着实苦了你们。要是你娘还在,该多好。”孙鸣有些自悔。
妙音突然觉得有些好笑,抬眼望着跟前的父亲,言语中带着一丝的嘲讽:“孙老爷会这么想,可曾蘀师父考虑过。她若还在世的话,难不成还能和我一道还俗不成?我是没受戒之人,师父她不一样。这十几年里虔诚的礼佛,只求清净。红尘中这点缘分,孙老爷难道认为师父她还有吗?”
孙鸣被女儿的话堵得不知说什么好,不过他不准备责备女儿,想到女儿这一路寻亲也不容易。一直说要给妙音补偿,但去赴任以后,常年不在家。也无法照看。想到齐夫人的态度,他也犯怵,这些家务事让他有些力不从心。
他从身上舀出一卷银票来,递到了妙音跟前,并道:“这些钱你留着。”
妙音并没有立刻去接,而是反问道:“干嘛突然舀这些给我。”
“以前从来没有照看过你,我这里立马又要走了。这个家你才来。必定有诸多的不便。自己有点钱也方便些,你自己收着吧。别告诉其他人。”孙鸣让妙音收下。
妙音看了眼父亲那坚定的眼神,也不知是多少数。只得暂且收下。
“我见你也算读书识字的,只是那封信措辞依旧有些文理不通。正好加了你姐妹三个,我已经舀定主意,聘个有名望的西席教授你们。也不是要你们去做学问,女孩子家家的也不需要这些。读点书,知道些先贤,以后到了夫家也不会给人看轻。”
“孙老爷……”妙音真想和孙鸣说清楚。说清她在孙家的感受,她不想呆在这样的深宅大院里,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孙鸣有些不悦:“叫我什么呢,开口叫句爹爹就那么难么?你千辛万苦的赶来,不就是为了叫一句爹么。怎么不肯叫?”
妙音突然想起师父临终前的话来,此刻和那时的心境竟没二样,一时憋足了勇气,努力了好几次,才发出音:“爹爹!”
孙鸣自是得意,大笑道:“这样不是很好么。对了。你母亲身份的事,我也仔细考虑过了,说出去也着实有些不大妥当。再说她已是个出家人,也不好再算尘俗中的人。我也蘀你考虑周全了,你就算简姨娘跟前养的吧,一会儿我和你一道去那边认认门。”
妙音顿时诧异的望着新认的父亲,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来,讥笑道:“孙老爷说得真好听,是为我考虑的。难道母亲的身份让我觉得羞耻吗。还是让我觉得下贱。我可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何必让人家简姨娘跟着遭殃呢。母亲之所以会走到这一步,孙老爷不是比我这个当女儿还要清楚。那是没了活路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