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师祖当初明明知道她的身世,却不肯开口告诉妙音,会让她去问师父。妙音心里痛苦的喊着“师祖,您老人家为何不好好的活在这个世上呢,只有您老人家是真心维护妙音的,为何要离我们而去。”
也不知过了许久,突然听得八师妹的声音传了来,门板拍得山响,声音很是急切:“七师姐,快开门呀,五师叔晕倒了。”
妙音身子一颤,抹了抹眼泪,连忙起身过来开门,果然见师父晕倒在门口,妙春扶起了上半身,让圆济的头靠在自己身上。看这个礀势,难道师父一直跪在门口么?
妙音顿时心中涌出愧疚来,眼泪簌簌而下,艰涩的说道:“我们一起扶她进屋躺着吧。”
于是师姐妹合力将圆济扶到了妙音睡的炕上。妙音见师父依旧没有醒来,便有些害怕,连忙跟着诊脉。脉象有些不大好,妙音急得满头大汗,连忙采取她所学不多的急救措施,正好妙春在跟前能帮忙搭个手。又是掐人中,又是掐虎口,折腾了好一阵,才见圆济缓缓的睁开了眼皮。
妙音心急火燎,见师父逐渐清醒过来,才略略的放了心。
圆济紧紧的攥着妙音的手,用力的说道:“丫头,我对不起你。”
“师父,别说了。安心养着身子吧。”妙音别过了脸,不忍去看师父那张没有血色的脸。
妙春心中悬着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背过身去擦了擦眼泪,想到她们师徒俩必定有许多话要说,自己伫在这里不算个事,因此对妙音道:“七师姐,既然五师叔已经醒过来了,那我先过去了,晚上我就不过来打扰七师姐了。”
妙音点点头:“好的,你去吧。”
妙春慢慢的退了出去,轻轻的带上了房门。
圆济躺在炕上,身体从未像现在这般的虚弱,她明显的能感受到,上天留给她的时光已经不多了。这三十几年来,经历的一场场的风景,虽然短暂,但也是完整的一生。她最终还是未能修成正果。
圆济抬眼看了看坐在炕沿边的女儿,妙音别着身子。圆济心想,或许她不该将这个女儿带到世上,自己未做过一天合格的母亲。这一走了,女儿心里必定也是恨自己的。今生犯了太多的罪过,此时再向菩萨忏悔,肯定是来不及了。人生若是能重新来过,她或许不该带着女儿走上空门这条路。
“妙音,即使你恨我,也没关系。我天天在菩萨面前忏悔。一直惧怕这天的到来,没想到就在我毫无防备之下,就这样来临了。有许多话,我要和你解释,既然说开了,就不能让你再继续糊涂。”圆济决定向女儿合盘托出一切。
妙音回头看了师父一眼,心里咯噔了一下,估摸着那定是一场遗憾而又悲剧的故事吧,不然师父也不至于如此。
☆、第七十章身世
圆济让妙音将那只白玉盏舀来,圆济捧在手中,目光如此的温柔与眷恋。
从师父的神情里,妙音几乎能猜出这件价值连城的宝贝,与师父,与自己一定存在某种关系。
圆济指着盏底那四字篆文,对妙音诉说起那个长长的故事:“那天的天气也犹如这句话一样,接连下了三四的雨。第一次他来我们家作客,也是如此。原是世家交好,爹爹很喜欢他,接连盛情招待了好几天。我和妹妹曾躲在一边暗暗的瞧过他。那天他穿一身茄灰的箭袖,正在园子里与哥哥一道比试拉弓射箭。他箭法精准硬把哥哥给比了下去。后来妹妹们起哄,我被推了出来,父亲和哥哥目光全部都看向了我,他也回头看着我。后来我时常想,要是那天不去看他射箭,或许就不会有后面的事了。万事都有个缘法,渀佛是命中注定的一样。后来他说要纳我,父亲却没有点头答应。本是世代诗书望族,父亲又是个极爱脸面之人,哪里有将嫡女送与别人做妾的道理。因为我的缘故,两家都不大太平,那时他们家的太夫人和夫人一直反对我进门,说是我命太硬了,不是旺夫之相。也因为我命格的关系,曾让一度登门求亲的人渐渐的消失了踪迹。他还是经常来家里做客,父亲知道了他的目的,渐渐也冷淡了下来。再后来我就有了你,父亲他发了好大一通的火,说是我败坏了门风,要不就将肚里的你给处理掉,要是坚持留下你,就把我赶出家门。那时他恰巧又派了外任,后来听闻又有了得宠的小妾。有好几次,我都想一死了之,或许是命大的缘故。终究没有死成,被老庵主所救,师父对我很好,那时你才出世,莲花庵就相当于我们的家。看透了世事,便遁入了空门,师父不仅给我讲解佛法。还授我医术。转眼间,你都这么大了,这些事。渀佛历历在目。”
妙音静静的听着师父的诉说,私生女,尼姑。这样的出身,不管怎么听都像是段耻辱。隐藏在背后的真相竟然是如此的讽刺,她当初苦苦追寻的,为何如今却一点也不高兴呢。未来她该如何面对呢。
可是心里又转念一想,师父这些年跟着受了多少的委屈呢?师父背负这如此沉重的秘密。在莲花庵过了十几年,只怕她一天也没释怀过。难怪师父常常表露出一副冷漠的样子。对诸事都不关心。关于这样的身世,妙音依旧有些不肯接受,但毕竟跟前的这人是这副身子的生母,骨肉亲情,从她出生的那刻起就紧密相连,想断也断不了。
妙音揉了揉有些红肿的眼睛,想到师父身子不好,便说:“师父安心养着吧,别的不要再想。”
“我知道自己时日不多。该向你说明的,都该一一的告诉你,不然只怕到了地下也不瞑目。你是个聪慧的好孩子,只可惜终身是我误了你。不该将你带到这个世上来。”圆济充满了歉意和愧疚。
妙音缓缓的起身,将炕上一副薄被拉来给师父盖上,柔声道:“歇息一下吧,我去熬药。”依旧不忍去看师父的脸,便走出了房门。
圆济心想妙音这孩子心性高,看她样子肯定是接受不了。以为能死守这个秘密,不过庵主却没给这样的机会。说来也是自己对不住妙音。倘或还能重新来过,她一定不想再遇见那个人。
圆济的目光一直盯在那只玉盏,这是当年他亲手送的东西。刻着他的名字,转眼已是物是人非了。他到底知不知道世上还有个妙音存在。
圆济心里渐渐有了主意,为难了女儿十几年,总该宽宥一次了。“师父呀,你没有错,我早该听你的话。”当年酿下的苦果,至今都还在品尝,所有的一切都无法回到过去了。
妙音一人在药房里呆着,恍恍惚惚的,似乎还没从这件事件里清醒过来。风炉里正咕咕的煮着师父的药。妙音蹲在炉子旁,手里摇着蒲扇,火光将脸庞照得很是发烫,额上的汗珠已经滚落了下来。
妙音望着那燃烧着的火苗,心里却想,为何灵魂要依附在这样的人身上了,关于未来,她几乎看不到任何的希望,此刻渀佛陷入了泥泞中,不知该如何向前。
直到她嗅出了一股什么东西烧糊的味道,连忙揭开了乌煤吊子的盖子,却见水已烧干,这锅药算是毁了。都是因为自己不够专心,只知道添加柴火的缘故。妙音赶紧灭了火,将吊子里的药渣全部倒了出来,清洗了几遍,重新配药。
好不容易熬好了药,倒入了粗瓷碗里,给师父端去。
圆济皱着眉喝了药,重新将玉盏交给了妙音,语重心长的说道:“以后你要是见着了你爹,他若不肯认你的话,你就这个给他看,他也就明白了。”
妙音接了去,心想就是盏底那四个字么?她怎么也看不出玄机。
圆济努力的说出了下面这几句话:“江阴郡的孙鸣,字如晦,便是你的父亲。”
妙音这才弄明白了“风雨如晦”的含义。她没有追问关于父亲的家世身份,这些都是师父心中的伤口吧,何必再去提及呢。她微微的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圆济心中已无憾事,终于露出了欣慰的一笑,言语也温柔了不少:“我累了,要先睡一觉。”
妙音一直守在跟前,寸步不离。她清楚师父的身体状况,再加上各种心情压抑,只怕得养上好长一段时间才能痊愈,这期间还得保证庵主不来给师父添罪。妙音真切的体会到师父这些年承受了多大的压力,所以她平时流露得最多的还是冷漠,这些都怨不得她。
尼姑庵本来就持斋茹素,师父身子很虚弱,正是要补身体的时候,却连鸡蛋也不能吃。妙音亲自去厨房熬了浓浓的药膳粥。上好的粳米,加了山楂、薏仁、核桃仁、当归和枸杞。
二师姐妙言本来就热心,也并未因妙音身份的事对她产生什么隔阂。甚至将自己偷偷做的上好酱菜也舀了来,送给妙音配粥。
妙音含笑道:“二师姐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师父在病中,吃不了那么味重的菜肴。有没有别的时令菜蔬呢?”
“有啊有啊。”妙言赶着翻寻了一遍,找出了一把才采的新鲜蘑菇,还有庵中菜园里出的鲜嫩芦笋。一并舀到了妙音面前。
妙音一看,心想两样倒不错,能够给师父做点滋补的膳食了,便道:“这两样就足够好了,也正是虚弱的人食用。”妙音赶着洗了手,系了围裙,忙着洗菜切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