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这想法说了,又说:“他们大家子你还不知道么?死板得要命,顾家郎君不肯出仕,置业也是够过日子即止,只怕生活简陋得很。这么些年,一提话头儿他就阻了。以往倒罢了,如今你我有了白头发了,他比咱们还大几岁,不比当年了,没人侍奉不行。”
郑靖业大喜:“这个主意好。”
两人又说了一回如何迎接,如何安排,备好拜师礼,就算顾益纯是个在外人看来的狂士、或许不会收郑家孩子做弟子,当成师侄放到跟前,郑氏夫妇也是愿意的。
“季先生也要来,”郑靖业冷冷冒出了一句,“只怕不肯住到咱们这里来,不过我们的礼数总是要到了的。我亲去迎他,安顿好了他,再回来领你们去见顾兄。”
杜氏抿抿嘴:“好。”
季繁也是当世之高士,对于嫌贫爱富的事情是不屑去做的,但是要让他去特意照顾一郑靖业,也是做不到的。名气大,慕名而来的人也就多,哪能个个都照顾得到?在季繁看来,郑靖业的眼睛里总有一些让他不太舒服的东西,故而不甚亲近这个贫寒的弟子,甚至屡有责怪之言。但是郑靖业肯吃苦,学业又不错,待人也有礼,季繁也不故意为难他。
说起来,郑靖业入仕之后升迁很快也与他有一个名士弟子的名头不无相关。
到底是师父不如师兄了。
杜氏是万分理解的,当年……那日子过得真是艰辛,别人给的一点好都能记住。同样的,各种冷眼也让人心寒到麻木。
抛开这个话题,杜氏笑道:“郎君把七娘好吓了一场。”
想到女儿那张皱成包子的脸,郑靖业失笑:“她昨天说我笨。”
当爹的带着女儿扔色子,也是一大奇观了,郑靖业有意相让,被女儿顺口一句:“阿爹真笨。”打击得哭笑不得。
杜氏却知道,这不是过丈夫随口说来的笑话罢了,也顺着嘲笑他小心眼儿,跟女儿还计较。
“明天回来,我与她细细分说,”说到女儿,郑靖业又想起了出嫁的郑瑜:“四娘成婚一载,尚无消息么?”刚才有未成年的小女儿在,这话就不好意思问。现在夫妻两个说话,郑靖业是一点忌讳、架子都没有的。
杜氏平添一段愁:“我也在想这个呢。”一年,还算新婚,没有消息也是正常,但是做人父母的,总恨不得女儿一嫁过去就有好消息,转年就生个男孩儿,从此在夫家地位稳固。
两人又互相安慰了一番,郑靖业奸相本色暴露无疑:“你我结缡数十载,五儿二女,谁不羡慕?大郎、二郎、三郎个个膝下不虚。”言下之意,他家的基因好,都是多子多孙的命,四娘到现在没有好消息,肯定不怪他家闺女。
杜氏横了他一眼,心里却痛快多了:“我想也是,四娘的运道是极好的。”
两人接着说些家事,谁又送了什么礼来,官场上又有什么互动一类,次及家事。郑靖业与杜氏对赵氏是很满意的,联姻,不止是男女结婚,顶好是有了“结晶”——孩子,血缘才是牵扯不断的牵绊。
借由这婚事,这孩子,郑家算是在世家阵营里插了一根针,嗯,前景可期。借着这些儿女婚事,不但儿女受益,子孙也受益。余下的二子一女,议婚也能更好,又反过来推动了整个家族地位的提升。N赢。
无论是对师门还是对亲家都有筹划的杜氏夫妇大概忘了,并不是所有的计划书都能够达到预期目标的。他们的亲家对郑靖业不太满意,季繁对郑靖业很不满意,亲家还好办,闺女都抵在他们家了,在“师徒如父子”的环境下,老师的不满,却是不那么好对付的。郑靖业混到现在,不怎么在意跟别人翻脸,哪是老师,却又不得不顾虑顾益纯的感受。
接下来的时间里,郑靖业半边身子像被火烤,半边身子像被冰冻,这架势让这位玩转官场的权相恨得牙痒。
作者有话要说:
郑靖业的过往,可以写成一部奋斗史了。
咳咳,刚才看到datuozy同学的评论,这个评论已经成了话题跑到右边栏去了,想了一想,还是把回答写到这里吧。
让女主觉得她爹是奸臣,这个,她爹算是奸臣本身就是剧情的设定。而且,郑靖业从前三章写出来的情节来看,他实在算不上是个好人。即便在官场上各种受贿、请托、打击异己很常见,却不能否认这些行为是错的。
单纯用“忠”“奸”来分辨一个政客,确实显得可笑了。可是我这文到现在才写了四章,黑白还没搀和到一起来,我们可以接下来看后文发展的。
本文设定的背景虽然是架空,必须会有现实世界的影响,任何架空都必然会受现实世界的影响。罗琳大婶写哈利·波利,我们还能看到熟悉的地名不是?
我想说的是,本文走的不是红楼风,从称呼就能看出来。
会有勾心斗角,但是,我不想色调那么灰暗。人人都有小算盘,但不一定都会主动谋财害命。
关于性别的话题,应该说,穿越者有自知之明是对的,万能玛丽苏让人受不了。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围脖的影响,我现在觉得,女人并不是天生就该窝在后宅里去为难其他女人的。这一切的前提当然是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斤两,能参政就发挥才华,没那个金刚钻就别揽那个瓷器活,量力而为而已。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反省,是不是写出来的人物都太淡定世故了,没有热血。过激一点说,正义感也缺了那么一点儿。这可能跟我之前的观点有关系,以往都局于一处,主角过于世故。
所以我就想,我是不是可以写一个不那么压抑的主角?至少她应该有一个活泼的性格,或者说,人性化一点,鲜活一点。生活中,我们会讨厌各种七十码、李刚他儿子一类的事件,等到自己可以享受到特权带来的福利的时候,就能够“泰然处之”了么?纯朴、正直和善良,可能不合时宜,可能会被压抑,但是在心中的某个角落,它们应该还没有死掉。所以会有不安,会有忧郁。女主哪怕没有亲眼看到她爹从别人兜里拿钱,如果她意识到、分析到她爹还是做了不太好的事情。
她要说这样其实很安全?反正大家都这样做?她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挣扎和犹豫,应该是存在的。
以上,不知道说清楚了没有。有些情节会涉及剧透,只能说到这个样子了。
☆、相门是非多
郑靖业对亲家还算满意。
赵家肠子都悔青了。
什么是世家?不是钱权财势,而是钱权财势都换不来的声望!没有起步价一百年的积累,你甭想有进这个圈子——这是两百年前的价格了,到了现在,基本上已经没什么人家能够挤进这个圈子了。
肯试着接触郑家,是因为郑靖业官声不错,郑琛也算是个懂事的孩子——虽然土气了一点儿。结亲的时候郑靖业真是个“循吏”,为政一地、造福一方,治下太平,百姓不说夜不闭户,也是衣食无忧。为人处事也是客观周到的,判官理事更是条理分明。
郑靖业还有一大好处:与妻子不离不弃,私生活够干净,又是季繁的弟子,儿女也教导得看得下去。郑夫人杜氏,虽是小家子出来的,却是持家有方,堪称贤内助。再看郑琇、郑琦之妻,也是当得妯娌的。郑家三个年长的儿子已经入仕,品阶不高,却是办事认真。
本宗女孩儿是不嫁的,旁支不太远的孩子倒是可以结亲的。其时宗族势力强大,更兼郑靖业势头正好,被族长一提,后来成了郑琛岳父的郑家三娘子的亲爹也就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结亲之后,相处下来,郑家也不令人讨厌。尤其郑靖业有一大特点:护短。
谁知道郑靖业这货混着混着就混成奸臣了呢?!
悔死了悔死了!
早知今日,在当初得知郑靖业独个儿与本家分宗的时候就该绝了与他的往来的!更不该答应了这门亲事。虽说嫁出去的女儿已经不太重要了,到底是自家骨肉不是?白饶给了郑家,实在让人心痛。
就说嘛,一个不重视家族、不听家族决议的人,必然会有这样或者那样的毛病。
不过当时赵氏看中了郑靖业的政治前途,又加上彼时朝中有异动,为了家族利益,不得已,咬咬牙,相中了郑家的小家庭又内部和睦,迫于本宗若有若无的压力,这才答应了这门亲事。
赵亲家讳安成老先生死活想不明白开始很看好的郑亲家怎么摇身一变成了奸臣,风评是越来越坏,对人是越来越狠,只好用“富贵迷人心”来解释。为此还颇为担心了一回自家外孙的健康成长问题,得到女儿又怀孕的消息之后,半宿没睡好。
说不得,如果郑靖业再胡闹下去,再舍不得女儿,也只好与郑家划一划界线了,他不能拿家族名声去陪一个亲家赌。眼下么,面子上的事情还是要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