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嘟了嘟嘴,跟在后头选了匹个头高些的马,磨磨蹭蹭地爬了上去,拉拉缰绳蹬了蹬脚踏,牝马开始慢悠悠地围着栏杆跑了起来。惹得巴山他们一阵惊呼,上马的动作更加的快起来。李朝昊见姐姐骑得好,急得肥屁股直扭仍是坐不好。边上围着的宫侍只得伸手左右防挡着唯恐他们跌碰到哪,像捧蛋似的护着。
花荣皱了浓眉瞪着大眼看了会,实在看不过去了。几大步走过去,直接提溜起李朝昊的后颈,帮着他坐稳。也不吭声,只冷着脸蹲身示范了一下坐姿动作,李朝昊认真地学了一会,蓦地拉拉缰绳,马乖乖地跟在长宁的后面跑了起来。他得意地扭扭肥屁股,呵呵笑开。朝长宁扬了扬下巴,便按着方才师傅教的小心地驾驭着缰绳。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巴山公主与九皇子也学会了,几个孩子骑在马上,笑得合不拢口。而教的过程中,花荣从头到尾都没说一句话。错了也只皱眉瞪眼,然后再次重复规范动作。
明明是个粗莽汉子的外表,却出奇的细心。难怪日后能可以成为一位威震四方的将军,平阳温婉地立在那,看着弟妹们嬉戏笑闹。浑然忘了起初最想学骑马的人是她,正沉浸在往日的思绪里,花荣迈着流星大步走了过来,弓身行礼道:“公主殿下,您的马也早已备好了。可需下臣扶您上乘?”
平阳细细打量了番面前身形壮硕的莽汉,蓦地发现此刻的他还没有那遮面的虬胡,浓眉大眼高鼻厚薄适中的唇,五官棱角分明像刀斧劈刻的般,透着几分硬朗豪气。
想着,话没思量就脱口而出:“花统领,你今年多大了?”
话问出口,平阳自己都怔了下,碍于颜面只得故作无意状,噙着浅笑温婉地立在那,一副与之话家常的样子。殊不知此刻的平阳懊悔得想找个缝钻进去。
花荣愣了愣,垂首公事公办地拱手回禀道:“下臣虚长家妹一岁。”
十九岁已然做到禁卫军左统领的位置,确实不简单!平阳赞许地点点头,回身瞥了眼边上的紫鹃,紫鹃会意赶紧命人将先前备好的礼物捧上来。
“花凤在本宫身边当差,每每与本宫提及:花统领喜收集宝刀名剑,平日多受令妹的照顾。今日更叨扰难为花统领了,初次相见也无其他可送,本宫平日不喜刀剑兵器,就将这把父皇御赐的东岳国进贡的紫月弯刀赠与花统领。”
花荣懵了下本想推迟,平阳递了个眼色,长捧盒上的红丝绸被紫鹃适时抽去,露出半出鞘的锋利刀身来,阳光照射下刀身光流魅转,其色如虹。
顿时勾住了嗜刀剑如命的花荣,小心翼翼地提到手里,抽出刀身前后翻看了几回,越看越发地喜欢。兴致一来浑然忘了周遭,提刀运舞了几巡后越发地爱不释手起来。意浓未减地将刀收回入鞘,拱手回礼道:“下臣多谢公主赏赐!”
“宝刀不致蒙尘,本宫谢花统领才是。”说完,平阳由着紫鹃的搀扶,往不远处栓着的正无聊拿前蹄刨地的赤棕色牝马走去。
看公主背对着他们,几个眼酸花荣得了宝刀的同僚损党挤过来,互相推挤了一番,其中胆大些的家伙,凑身压低嗓门调笑道:“宝刀赠英雄,美人配统领。兄弟,好福气呀。喂喂,你们谁听说平阳公主没事送人礼物的?只是教导骑马,就如此厚礼……”
正想抬脸驳斥时,却发现边上不远处的宫婢侍仆太监们亦捂嘴朝他偷笑,不时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
花荣面皮子薄且不善口舌,经不起他们闹,只怒眼瞪了瞪,将手中的宝刀交给一边的侍童,迈开大步走回马场替勒不住缰绳的九皇子调整了系带,纠正了长宁不太正确的坐姿。
正准备寻个地方站脚继续督促时,身后突起惊呼声,转首一看面色顿一窒,平阳正死命趴伏在暴躁发狂的马上,那马在几次扬蹄立身嘶鸣甩人无果后,撒开四蹄朝人群多处冲来,一路引来阵阵惊呼。不作细想,花荣赶紧运气双拳握紧肌肉贲张,赤手空拳地冲了上去。
第九回 喜事
趁着失控的马左突右转焦躁地踏蹄踌躇时,花荣纵身一跃将平阳捞到怀里,落地时刹不住身形连连翻滚了几圈才停下。但平阳被他死死护在胸前,挡去了所有磕碰撞击。
紫鹃她们惊呼着快步赶过来,众人手忙脚乱地扶起二人,冬梅抓住平阳前后左右上下仔细检查个遍,发现确实无碍。这才转身厉声道:“此疯马何人所挑选,平日亦是何人所看养?”
双脚着地站定后平阳面色仍有些苍白,嘴唇微抿手指发凉身形颤栗不稳,倚靠着紫鹃搀扶纤柔立在那,一副惊魂未定的娇弱无助样。
听得冬梅的训斥,手臂、大腿后背几处血肉掀起仍汩汩流血的花荣抬手挥退查看伤势的同僚,单膝跪下抱拳道:“是属下失职,请公主责罚。”众人一惊,赶紧下跪求情。
冬梅冷脸四下看了看,轻叱道:“典刑官何在?且就地杖毙了此疯马,花统领适时护主有功先且医治,待伤病好后自去慎刑司领四十杀威棒。”
话音未落,只见一皂衣御马小吏哭倒奔上前来,拿身护住此刻耷拉着脑袋低低哀嘶的牝马,伏地连连叩首道:“求公主手下留情,饶了牠。一切刑责有卑职承担,杖责於小人便是。求公主法外开恩,且饶了这孽畜一命,小人求公主了。”
掌刑的侍卫一愣,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冬梅正想出声继续喝叱时,却被平阳抬手挡住。乖乖地福身退到后面,平阳向前走几步,开口询问道:“人替牲畜求情,本宫闻所未闻。且说出理由来,若是合理本宫可连你一起宽恕了。若是歪理谬论,一起拉出去杖毙了。”
话音未落,伏地跪倒的人群中传来压低的抽气声,此人疯了吗?好大的胆子。
皂衣小吏抹了抹泪,转身抚了抚凑过来呜呜低鸣的马脑袋,安抚了片刻,眼神一拧叩首道:“此畜是小人一手照顾养大的,虽是不入流的牝马亦有其之贞烈,牠本是后宫钱昭仪的专御,可前年钱昭仪病逝,这厮畜不见昭仪娘娘既然一度绝食亦欲殉主。
眼看其日渐衰弱小人于心不忍,便央求钱昭仪的姐姐尚仪局的钱司赞几次穿上昭仪娘娘的旧衣裳扮作昭仪娘娘,喂牠食物虽几次被戳破,牠亦像是感到人心般眼中见泪哀鸣数日后方才再肯进食。现年早春后更生下几小马驹,小人照料的更是仔细。但自钱昭仪去后,牠便再也未被人驱驾过。今早花统领来挑马说是供公主皇子们学骑,牠亦在其中,小人想事过境迁该不会再有它事。却不曾想……此事皆是小人大意,断与外人无关。请公主明察,罚罪小人便是,且饶了此畜。”
闻言,众人交目皆做惊异赞赏色,平阳微蹙眉心中百转千回,一牲畜尚且知道心念旧恩,前世的刘兰芝等人实该千刀万剐,忆到这,平阳面色冷然,半晌开口道:“确是贞烈牝马,本宫甚为感触。处罚皆作罢,来人赏此小吏纹银五十两,花统领护本宫亦有功劳,凡雁去太医院宣赵太医,秋月将日前皇后赐赠於我的百香玉露膏送与花统领。你们也都平身吧,今日就到此为止,本宫乏了。”
皂衣小吏连连叩首感谢,平阳递了个眼色,冬梅上前提醒道:“此回是公主大度饶了你等,莫再有下次。此暴躁牝马就留於你好生照养吧,无需再供人骑乘了。”
“小人多谢公主,多谢公主。万福金安……”小吏激动了哭涕连连,直到平阳的软舆离开,方才起身抱住劫后余生的赤棕马一阵号啕大哭。众人见了不忍,上前劝慰道:“好在皆无事,平阳公主真乃菩萨心肠。这事落到宫里其他任何一个主子身上,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且好生看养牠,莫在出此等事情。”
皂衣小吏抹去满脸的泪水,犹稚嫩的脸上充满感恩,又伏身朝软舆遥遥叩首几回。回身拉起马缰绳往马厩而去。
平阳并不知道自己此刻无意的善行日后为她消挡去了一大劫难,皂衣小吏本也是士族大家,只因家道中落才在宫里谋了一养马的闲差。此人后来便是前世大燕朝赫赫有名的军前第一谋士裴厚全,官拜文昌公。
花荣怔怔地在原地待了会,蓦地提过侍童手里的紫月弯刀,拔刀出鞘沉吟片刻,低哑道:“好刀,好刀……”
损友戚元芳上前搭肩,凑耳笑道:“是刀好,还是人更好?”
甫在思绪中的花荣没注意,喃喃自语道:“都好,都好……”蓦地回神,面色顿红,翻身上马策驰而去。
戚元芳恼怒地一跺脚后面追行着,扬声高喊道:“御医仍在呀,且包扎伤口先,哎呀,这楞头厮。”只得回身与匆匆赶来的赵太医告罪,请对方移步吃茶。
平阳回到锦福宫甫坐下歇息,秋月奉上香茗还未来及掀起杯盖,便听殿外宫人的传禀声,椒房殿的宫婢香桃脸带焦急地掀帘进来,福身跪地请安。
平阳见她急躁躁很是慌张的样子,不由面色一紧,沉声道:“何事如此慌张?”
“禀公主殿下,先前皇后娘娘得闻公主摔下马,忽地晕眩过去,众人一惊上去相扶时却腹下见血。现已传太医看诊,奴婢寻了个空档就来禀告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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