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文烨笑了笑,随口道:“华儿,你的二伯和兄长在南边为朕平定了叛乱,立下大功,你觉得该如何赏他们?”
荣惠眼皮一跳,人可以不聪明,但不能不小心。何况老板的心意可不好猜,每一句话都不是白说的,他时间宝贵,任何字背后都别有深意。
是以,考虑到她一向扮演的形象,荣惠清咳一声,认真道:“二伯和兄长不过是为陛下办差,没出差错本是应当。”轻叹一声,她才幽幽接着道:“不过,如果一定要赏,那让二伯和兄长探一探嫔妾,由嫔妾来桶伞!
朱文烨失笑,忍不住一戳她额头,却似对她的反应很满意,俯身亲了亲她的眼睛,道:“朕的华儿识大体,知进退,还将轩儿照看的很好,也该晋一晋位分了。”
升职?!荣惠受宠若惊,当下,她那因睡眠不足而迷蒙的双眼,嗖的就染上了光彩。
当然,她还不至于得意忘形,拖着酸软疲惫的身体,欲勉力起身谢恩。
朱文烨却是拦下,语气体贴的道:“都说你辛苦了,回头恩旨下来再谢不迟。”
“陛下待嫔妾真好。”老板要表示关怀,荣惠当然从善如流,娇羞得一脸感动。
等朱文烨一走,荣惠就慢慢冷静下来,这才想起自己一升职,岂不是比贤婕妤和丽婕妤这两个内定人氏还高一级?
虽然荣惠从没想过要安守本职,但她们两个一天不倒,都不该轮到她来当靶子。
就在荣惠这么忧心计量、辗转反侧了几日后,晋位的旨意终于下了来。册封旨意里的话说得依然华丽,但其实就一个意思,你讨朕喜欢,又带好了朕的娃,升你一级以示嘉奖。
傅禄海让一干宫人将赏赐一一罗列好,他笑得慈和,连道:“恭喜华淑仪。”
“公公辛苦。”荣惠笑着点点头,侧首示意一下,玉树便满面笑容的往傅禄海袖里塞了一只荷包。
荣惠少不得开口留傅禄海吃茶,傅禄海却是笑着婉拒,道:“华淑仪见谅,奴才还要去永春宫,宣读册封旨意。”
永春宫?丽婕妤?
荣惠微一挑眉,傅禄海则适时卖了好,低声道:“丽婕妤在雍徳宫侍疾至孝,圣上甚为褒奖,晋为丽淑仪。”
荣惠一听,反而心头一松,同为内定,但丽婕妤到底是朱文烨的亲表妹,有好事果然不会落下她。但一想到傅禄海先来自己这里,她的目光忍不住一变。
傅禄海身为总管太监,自然是宫中人精了,见了荣惠这眼神,哪有不明白的。但他只是笑,看了看其中一抬轻薄精细的衣料,意有所指的道:“圣上真是疼惜小主,这兖州的镜花绫是今夏新贡,除了两宫太后,小主这可是头一份。”
荣惠笑得僵硬,嘴角略有抽搐,这种疼惜法,回头丽婕妤只怕有的让她‘疼’。
当晚是既没有星子也没有月亮的夜色,宫内夹道上一盏盏皆已燃起宫灯,粼粼的一道模糊的金线。
从朝芳宫到慈清宫路经丽景苑,贤婕妤领着两个宫人,脚步匆匆,走在一点风也没有的夜色里的青石路上。只见四下阴浓细密的枝叶,丝毫不见摇摆,沉沉渀佛预见了第二日的暴雨。
“贤婕妤。”一个年长的宫女迎上前,将贤婕妤领了进去,声音不轻不重:“小主怎这样迟,说好是午后,如今天都黑了,可知太后娘娘等了你多时……”
贤婕妤知晓这是姨母最亲近的掌事宫女,闻言不敢慢待,忙解释道:“锦云姑姑有所不知,自从答应在庄贵妃生辰宴上伴奏,脀妃一连几日都拉着我商议生辰筵的事,不是在丽景苑,便是在玉湖,我稍露迟疑,她便急着让太医来诊治,我只好……”
进了内殿,东太后正斜倚着假寐,一手支着床几。几上是一尊半旧的琉璃朱鸟轻衔莲花灯,宫女捧着茶点侍奉于床畔。
贤婕妤话头止住,轻道:“姨母。”
东太后微睁开眼,见是贤婕妤,微皱起眉,却没多问什么。她眼风一转,殿内服侍的宫女内侍就都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然后摆了摆手道:“何保,你为她瞧瞧。”
被唤作何保的是慈清宫掌事内监,年约半百,他给贤婕妤见礼后,便引她坐下,为她搭上丝帕,切起脉来。
何保脸色不虞,贤婕妤虽然一向稳重自恃,也难免露出一丝急色:“如何?”
何保抬起头,目光闪烁,并不答话,只看向东太后,轻轻摇了摇头,道:“太后,小主这胎本就是由汤药促成,故而根弱,本应静心安胎,不宜多动,但小主……”
东太后目光一寒,看向贤婕妤,贤婕妤下唇咬碎了胭脂的朱红,不由起了一层急汗,道:“姨母,这几日脀妃……”
“又是她?”东太后沉下脸,心忖了一句阴魂不散,却是转了话头:“罢了。虽然本来也不想这孩子活多久,但总归得落地才成吧?但你太不小心,竟叫人察觉,当然是这下场,你当宫里头只有丽婕妤一个对手不成?”
贤婕妤被教训得虽不服气,心想,若非她东太后在宫里的势力日薄西山,哪里至于用这么窝囊的法子?喝了这虎狼之药,好不容易有了身孕,明知道用了这种药养的孩子活不长,她也忍了……
但她却没争辩,只攒紧了帕子,道:“姨母,现在怎么办?”
东太后不答,捏了捏手里的佛珠,看向何保:“还能活多久?”
何保则掂量着道:“一两月,若有异动,则随时……”
这夜,下了整晚的暴雨,待到东方渐白,窗外依然雷电交映,雨丝针落雨雾如烟。
一记响雷好似落在耳畔,轰鸣阵阵,荣惠感觉到怀里的肉团子缩了一缩,下意识拍了拍他的背。
这几日荣惠很诚信,朱文烨没翻自己的牌子,便带着朱立轩一齐睡,好在他睡相不比他性子那么喜怒无常,乖巧的很。
天刚亮不多时,荣惠喝朱立轩的宫人们便各自鱼贯而入,侍候两人梳洗,一个要去建宁宫开例会,一个要去大本堂上学。
两人一同出了静安宫的宫门,朱立轩的辇轿已经停好,数位宫人为他举伞
雨下的那样大,两枝竹伞根本挡不住四面扑来的豆大雨滴,片刻荣惠的衣裙就已经湿透。
荣惠只看见朱立轩回头,但雨势太大,看不见他表情,于是只笑着招招手。
静安宫的确有些偏远,平日里去一趟建宁宫还不觉得,但这日暴雨,荣惠就觉得很有些难行,难免误了些时辰。
等到荣惠姗姗来迟,一众妃嫔早已恭候多时。便是她诚恳请罪后,也少不得被丽婕妤紧抓不放,冷嘲热讽一番,然后向庄贵妃建言,应小惩大诫。
荣惠升职,风头正劲,众妃当然是想看她好戏,眼里有幸灾乐祸。
“罢了,华淑仪也是头一回。”庄贵妃的声音依然温和,她一脸微笑的看了荣惠,又看了看座下的贤婕妤,意味深长的道:“宫中好久没有喜讯了,既然贤婕妤有了好消息,何必叫那惩戒扫兴。”
好消息?
荣惠一愣,下意识朝贤婕妤看去,恰巧她也看了过来,两人目光相交。对方落落大方,眸光深不见底,荣惠只得盈盈一笑,哪有不明白的,当即道喜。
“应该是我道喜才对。”贤婕妤却是一欠身,带着笑道:“华淑仪万福。”
“姐姐当心身子!”荣惠哪里敢受,忙就拦住。身怀子嗣可是真正的大功,后宫循例是要晋两级的。
果不其然,跳级晋封贤婕妤为昭仪的旨意来得正是时候。宫人队伍依然是由傅禄海领头,这次的赏赐更是让人目不暇接,连荣惠都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28,
南边叛乱被平定,大军将凯旋而归,这一喜讯很快在大燕朝中街知巷闻,上至文武百官,下至凡夫俗子,只怕都得感慨一声皇帝乃天命所归。
其二喜讯,则是贤婕妤、不,贤昭仪有孕。
这两则喜讯直接导致了朱文烨的翻牌子的趋势,朝芳宫和静安宫的门前一时热闹起来。
这样的热闹对于朝芳宫的主人贤婕妤来说,自然是好事。荣惠很知道,贤婕妤在还是双阳县主的时候就是走到哪,就热闹到哪的人。如今虽然身份有变,好歹此时无需贤婕妤长袖善舞,就有许多妃嫔上门凑热闹。
虽然同事们未必和荣惠一样知道先有子者晋中宫这条大八卦,但这群同事好歹也是经过了层层面试、实习选拔上来的,头脑未必不灵活。同样身为内定人氏,贤婕妤一有了身孕,当然晋位的可能性就比丽婕妤高了。
再者,比起丽婕妤炮仗脾气,不可一世,尤其凸显了贤婕妤一向与人为善,交游广阔,于是乎,朝芳宫的门前络绎不绝。
这日,窗外的乌云已经彻底散去,太阳露了颜面赫然又是一个明媚的晴日。
建宁宫例会依然琐碎无趣,贤昭仪身怀龙子仍不断例会,精神可嘉。但还是考虑到龙子的问题,庄贵妃推出关怀政策,出言要收回之前要贤昭仪在其生辰宴上伴奏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