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惠心中大叫失算,早知会有机会见老板,她这小职员就该做足功课才对!
朱文烨似乎没发觉荣惠淡定的面色下波涛汹涌,只是笑着打量荣惠。
她秀眉凤目,生得韶华如花,胭脂晕殷双颊微染红,发髻上一朵赤红珍珠穿成的璎珞,随着微晃,在鬓间摇摇曳曳沙沙作响。清风拂过,微皱湖面上泛出金光粼粼的波纹,好似洒了一把金色的荧光粉般璀璨夺目,连湖前的女子也染了光华。
荣惠见他目光中有着玩味,一时想不到如何应对才是上佳,心里稍乱,想退一步,身后却是栏杆,退无可退,只好福身一礼:“陛下万福金安。”
11 关怀
朱文烨看着对面女子略显慌乱,却故作镇定的摸样,很觉玩味。他上前一步,微风拂过,细细的桃香掠过,朱文烨不由微眯起眼睛,下意识吟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荣惠一听这话,便知道朱文烨记起她是谁了。她很感动……总算不枉费她这两个多月来让宫人将桃花瓣制香,熏染衣物,一日不忘。为的就是轮到她出手时能一击必中,加深朱文烨的印象。
毕竟朱文烨作为HR,选秀那天一日阅数十女,荣惠可没把握自己能脱颖而出。
果然,朱文烨带着一种原来就是你的表情,说道:“你是华良媛。”一边亲手扶起了荣惠,末了还不忘补上一句:“今已初夏,你却依然桃香依旧。”
这句话配合朱文烨带着磁性的声线,搭在荣惠臂上的大手,很容易就显出一丝暧昧的意味来,荣惠的脸不用太装,就已经红了。
朱文烨抬眸望着荣惠,只觉她看上去就如一寻常娇羞的女子,怎么会说出那样无奈的话来……“为什么是穷折腾?”
荣惠见他穷追不舍,很有些傻眼。
她一向以小心谨慎为座右铭,仅仅只是在没轻信那个领路宫女的事情上赌错了一把,不然也不会每天来玉湖旁享受人生。而荣惠自知千不该万不该把心里思忖的话,付诸了语言,更不该忘了玉湖是公共场所。
但朱文烨问这个问题……荣惠其实是觉得玉湖如宫,群鱼争食恰似众妃争宠,皇帝和鱼食差不离,众妃都是穷折腾她会说出来吗?当让不会。
荣惠嚅嗫着半响无语,初时的羞红还未褪去,却一副欲言又止的摸样。
朱文烨一双眼睛黑的深不可测,微眯看着荣惠,也不知在想什么。空气静谧的难受,荣惠不自觉低了脑袋,只觉得鬓边的璎珞珠儿,在细微颤抖。
“爱妃觉得这些这些鱼儿养在这玉湖之中,享受珠玉繁华,并非幸事?”过了会儿,朱文烨才问。
荣惠反应敏捷,顺嘴道:“嫔妾非鱼,焉知鱼之乐。”
这托辞讨巧,朱文烨深深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不知是有了答案,还是不再想知道答案,总归,他终于没再深究。朱文烨转开目光,看了看四周的陈设,藤椅、小几、数本小书。
“爱妃真是涉猎广泛啊。”朱文烨眸子一亮,好笑的看着手里的那几本书,语气莫辩。
荣惠一眼看过去,那些书里头,《狐志》《夜语三谈》是灵异怪志、《武行僧》《罗汉闯山关》是侠义、《益州山水》《大燕列游》是游记……没一本正经书。
荣惠自觉她的脸一定很黑,心里懊恼的很,千金难买早知道。早知道朱文烨今天这么有雅兴,她就该早早预备好《女诫》《女训》《女则》一字摆开来,为她的职业素养加分。
“陛下。”荣惠清咳一声,正了脸色,道:“此等书籍普载大燕百姓人生百态,观之多数,莫不感慨大燕国富民强,百姓才有这样丰富的故事流传著书。”言下之意,她完全看这些杂书完全是为了考察大燕百姓的幸福生活指数,结果自然大燕国情一片大好,皇帝功不可没。
朱文烨幽黑的眼睛忽然沉了沉,修长的眼线挑起几丝薄嗔,似乎想瞪荣惠一眼。但见她一脸正经的不能再正经,朱文烨又忍住了,竟是不知道该如何说是好了。
荣惠也自知是诡辩,但朱文烨的语气明显有余地,她若直白的承认,不仅是傻瓜,也会被人认为是傻瓜。此时,荣惠见朱文烨果真没和她计较,暗有得逞之快感,忍不住暗笑,但嘴不自觉咧开来,收回去太突兀,荣惠只好憋成了咳嗽,轻轻闷闷的咳嗽。
朱文烨见状,恍惚想起了什么,放下书,扶过了荣惠的香肩,语带关切的道:“朕记得绿头牌里头没有你,爱妃的病还没大愈吧?”低头见荣惠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过来,随着丝丝清甜桃香,他心里一阵舒服。
荣惠张嘴欲答,但方才故意咳嗽实在不比自然咳嗽,伤力,张嘴就似带了暗哑:“是,陛下,染了春咳,仍未痊愈。”
朱文烨目露怜惜,忍不住问道:“这都入了夏,怎还未愈?”
荣惠斟酌着语句,慢慢道:“嫔妾入宫未久,想来还是不适,耽误了疾愈,也是有的。”说着,幽幽叹了口气。
朱文烨听出她话里未尽之意,笑着道:“若因思家耽误病愈,家人看到了,也总归不美。等你病好了,朕便允你家人来探望一次,如何?”说完,他修长的手握住了荣惠的素手,只觉那小手冰凉凉的,分外玲珑。
荣惠猛然抬头,目中尽是欣喜,嘴角绽出隽好的淡粉色,雪白的皮肤上跳出两颗小小的梨涡,甜的像宫里的莲子糖。
朱文烨嘴角歪了歪,正想捏了一捏这糖人,便听得后头有内监的声音禀道:“陛下,中书令大人、几位学士大人都已经到齐了。”
朱文烨目光一沉,荣惠适时退出了他的怀抱,轻一福身:“嫔妾恭送陛下。”
朱文烨双目微侧,点点头,临走前还挂上一丝笑,拍了拍荣惠的小手:“好好养病。”
荣惠目送朱文烨消失得不见一点踪影后,终于松了口气,随机测试总算合格。
接下来的几日,原本门可罗雀的静安宫忽然产生了戏剧性的变化。先是皇帝亲赏的药材,由承庆宫大总管傅禄海带着宫人们一一呈上,还配了数个宫人进静安宫。
先不说药材的价值,就凭这份排场,价值就远超过了药材本身。
后宫里谁都是耳聪目明,都看出来这久病的华良媛要时来运转了,就算不为套近乎,也要顺应一下皇帝的意思。顿时,上至两宫太后、再至庄贵妃、懿妃、以及各宫妃嫔都遣宫人送来了药材、补品等物。
不约而同的,就像都是才知道华良媛病了一般。
荣惠手握着芝兰清点的礼单,又长又华丽,不禁暗叹职场现实,果然只有受老板宠幸才有好处可得。不过,比起谋划老板宠幸,还是做老板更幸福。
“好姐姐,你这病也该好了,收礼都收得手软了吧。”顾梓榆上前瞄了一眼,打趣道。
荣惠放下礼单,拿过茶碗,呷了口茶,慢条斯理的道:“不急。”
“不急?”顾梓榆润白的手指轻轻点在自己嘴唇上,掩饰不住的笑意:“姐姐是不急,但姐姐再不好,只怕陛下送礼也该送穷了。”
荣惠一口茶差点喷出,尖尖的食指点着顾梓榆的脑门,笑骂:“促狭鬼!”
顾梓榆哪里肯任荣惠戳,便反击回去,两人顿时在拔步床上闹成一团,欢声不断。
待送走了顾梓榆,荣惠少不得要重整一次衣裳,芝兰一边为她更衣,一边轻声问:“小主的病,真的还不打算好起来?”
荣惠嘴角微微翘起,点点头。
芝兰面露不解,道:“小主,如今陛下对您青眼有加,多番关切,而丽婕妤还在禁足之中,庄贵妃、懿妃也示好,慧良媛已晋位,难道不是病愈的好时候么?”
老板赏识,竞争对手暂时消停了一个,上司认可,合作伙伴升了职,的确是好局面。但荣惠却是真的不急,若是她在看到皇帝之后,没几天病就好了,反而不美。而且来的轻易,也得不到重视。
荣惠刚要开口说话,却听得马富安在外禀道:“小主,贤婕妤、马良媛来探您了。”
荣惠递给芝兰一个眼色,芝兰便使小宫女捧了八棱莲瓣式的黑漆奁盒来,芝兰打开来,她素来手巧,捏了两团粉儿一齐,沾到了荣惠的眼角、脸颊侧,轻轻揉开,便染了病黄之色。
这几日各宫妃嫔的人探的勤,荣惠不敢太高调,既然是病人就该有病态,不然叫谁多嘴说出借病承宠的话来,那却是得不偿失了。但喝药自毁,荣惠到底舍不得,便借芝兰的手想了这法子。
芝兰梳妆美容厉害,这毁容也不在话下,何况区区添点寡黄暗沉之色。
荣惠对镜一看,瞧那镜中的人儿,面色蜡黄,目下黯然,让荣惠自己都有些恍惚——她是否真的病了?
如此之后,才由几个小宫女搀着去了前殿里头。
12 菜户
宜然堂的殿中鎏金鼎内焚着安息香,淡白轻烟如夏日柳絮,丝丝袅袅。
这次和孙双阳见面,其实还是荣惠进宫后第一次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