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们下得山来,正赶上家中炊烟正浓。周东生闻到熟悉的菜香味,跑进厨房果然看到自己的婆娘,嘿嘿笑着凑到菜锅前,顺手摸了一双筷子就往锅里夹了一筷子。
周杨氏拍掉他的手,“今天有客人,你这德行多不成样子!”又问男人,“有收获不?”
“狩到了几只山鸡野兔,还掏了一窝鸟蛋,毕竟时间短,收获算少。算了,今日主要是带表亲去见识见识,猎到啥都不打紧。”
“我说,你在山上有没有看出不对来?”周杨氏凑近丈夫低声问道。
“要看啥不对?”
“怎么这么笨呀你?比如南生对珠娘,脸色有没有比在平地时好一点?对唐家兄弟呢?有没有在讨好?”他要是对唐荷有意,不就得对未来的舅哥热络?
周东生回想了一下,摇摇头,“我没留意。”
“你们兄弟个个千伶百俐,就你是头呆鹅。”周杨氏怒其不争,“你难道没看出来?表舅娘想让南生做她女婿。你是不知道,今天中午在饭桌上……啧啧,搞不好小荷跟南生还真能成。”公爹和老爷子的喜欢可比婆母的中意有分量多呢。就是按她的意思,她也更偏向唐荷,唐荷看起来懂事温和,这样的妯娌相处起来省事。
“不会吧?那咱娘那……”周东生有些吃惊,“怪不得我听到南生跟四弟夸荷表妹呢。”
“夸啥了?”周杨氏的八卦之火马上燃起。
“他说荷表妹长得美……旁的没听到了。”
“你说你那耳朵是白挂在大头上的?”周杨氏没被满足八卦**,气不打一处来,提溜起男人的耳朵,“更关键的你怎么没往下听?”
“他两兄弟在那嘀嘀咕咕,我哪里想到去偷听……”
“嗯哼……”厨房门口传来一声假咳。吓得夫妻俩赶紧立正。
“大嫂,菜都做好了?”周徐氏检视灶台上的菜式,皱眉,“还少个青菜和汤。”
“是,”周徐氏赶紧应答,“家里缺了材料,我托小荷去地里摘了,她去了有一会,应该快回了。到时我炒一道醋溜白菜,再用炖白斩鸡留下的浓汤炖一道白菜心,再给老爷子和姑奶奶煎一盘南瓜,这菜差不多就齐了。”
周徐氏满意地轻嗯一声,又横一眼大儿:“你看你一身汗泥也不去收拾收拾,从山上一下来就往厨房里钻像啥样?”
“哎。”周东生应了,正想赶紧去洗把脸换身衣裳,又听娘问道:“你三弟呢?”
“哦,他爱干净您知道,下山来后没进院子他就回老宅换衣裳去了。”
“……”周徐氏不悦,“他死活不肯搬过来,儿子不在我眼前,我这个做娘的想管也管不着。”
见她脸色阴沉,唐东生夫妇俱都不敢出声。
周南生对此毫无所觉。他回自己居住的老宅好一通换洗。
老宅是一处泥坯建成的小院落,周围也同是一片老旧的居所,族人旧日在此聚居,拱卫坐落在中央的家祠。
周氏家祠每年都由族长领着族人修缮,看起来虽有时光长久的印记却不见衰败。外围的民居有些已经倾颓。族人繁衍,大都另选了处址建起新家。就是没有伴奏的人家,壮丁出门做活,也只是家中的老人留守。老宅同老人们一样暮霭沉沉,他们日长无事,就回三五成群聚在门前趁着天光给小辈做一些针线活,间或聊几句忆一忆当年。他们年老慈祥,后背弯下像一张弓,脸上皱纹深深。老宅像一架搭起很多年的瓜棚,老人们像架上秋冬将将枯落的爬藤植物。周南生每日出入,同一群老人一一招呼,就像其中唯一挺拔的树。
很多人劝他搬回周家住。难道青砖房不比泥坯房干净舒坦?
周南生大多只笑笑,答,习惯了。
他两岁上就随曾祖生活在这里。这里有他有记忆以来的全部欢笑和泪水。
泥坯房久经风雨飘摇,在里面出生、长大、成家并日渐衰老的人们也在阖眼后消逝在时光和人们的记忆里。只余深切爱过他们的人,守着过往的零碎片段,念着曾握在掌中的温暖,化作力量用来抵御生活中的孤单。
29
唐荷走在田埂上。
此时夕阳西下,青山之上浮着半个天空火红的晚霞。她的身边蜻蜓贴着田里的禾苗低低飞远。田埂上野草开出花朵,狗尾巴草轻轻摇曳。风里吹过来蒲公英的种子,然后散落在她眼望不到的归处。随着暮色渐浓,虫蛙的鸣叫声也变得响亮。牛背上带着斗笠的牧童却把手上的竹叶凑到嘴边吹响,呜呜的竹音声给这暮色又添一层哀愁。
只是小儿哪里懂得这许多忧愁呢?他们三两取笑,为设想家中热腾腾的饭菜欢喜大笑。身下的老牛,不紧不慢地走着,偶尔低头咬一口路边的野草,洁白的花朵留在它的嘴畔。为这暮色凄凄迷人,为心中不知归处的孤单,也为岁月静好的祥和,唐荷就想流泪了。
她顺着田埂走上高处,田埂就要转为民居之间夹设的村道。为再看一眼暮色,她立住,转过身望着低处的田野苍茫。
在她年少的时候,也曾经为强说少年愁读过很多美妙的诗词。此时她想起海子的《七月不远》。
“我的孤独如天堂的马匹
(因此,天堂的马匹不远)
我就是那个情种:诗中吟唱的野花
天堂的马肚子里唯一含毒的野花”
思及家里表嫂还在等着菜蔬下锅。又静立片刻,唐荷转过身。穿过这一条略长的小巷道,走到头到岔路口,也就是回到周家了。才刚转身起步,就看到周南生立在不远处。他正沉静地望向她,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唐荷心中的乡愁(时空之愁?)立刻被吓得去了一半。要是他问起,她要怎么解释跟古代诗词完全不同的现代诗呢?说自己天赋异禀随口吟出?海子的诗这么美,古代的人就是没听过大概也懂得欣赏,万一他让她再随口吟两首,她是继续剽窃呢还是剽窃呢?
幸亏周南生并没有说什么,他只是深深望她两眼,微笑道:“你去地里摘菜?难得你认识路。”
“是啊,表嫂空不出手,我帮一下忙。”唐荷解释,“其实就一条道走到头,你家的菜地也不难认。”有好奇,“你们什么时候下山来的?这里是……?”
周南生正站在一处老宅的院门前。唐荷略有些好奇的打量。此处老宅是一处泥坯建成的小院落,看起来已经很有年头了,房顶瓦片乌青乌青,留有积年陈攒的尘土,蕨类植物和小树苗扎根其中,风吹过时就一阵轻颤。
这大概就是珠娘提到的老宅了。
果然周南生答:“我住在这里。”
周南生避开身,唐荷透过院门对院中的情形一览无遗。
这是一个很小的院子,格局与唐家相类,院子两边各有一间房屋,其中一间屋木窗支起,唐荷看到晾在窗台上的毛笔和砚台。他识字,她倒是知道的。这看来是他的书房了,另一间显然就辟做卧房。侧边另有一间低矮的泥屋。早先许是用作厨房,但是周南生是一个单身汉,唐荷猜测这已经被该做洗浴的处所。
这一个小院固然破旧,难得却静。且矮屋后依稀有一个大院子,唐荷望得见探出房顶的苦楝树、桃树。还有其他植物,她就不认识了。
“你这里真不错。”独门独院,清净清凉。真心让人羡慕。
周南生笑,“你倒是头一个说泥坯房好的。”
唐荷一愣,“房子漏水?”
“……没有。我每年都会舀新瓦片修补屋顶坏漏的地方。”
“不管青砖还是泥坯建起的,房子不漏水就行。”独门独院不用跟父母住一起,以后他要是娶亲了不知道可以省却多少婆媳矛盾。不过珠娘是说了他娘有意让他搬回周宅娶亲。看起来珠娘也是不大喜欢这里的。
唐荷认为亲娘认下的儿媳妇,基本上就是周南生板上钉钉的未来婆娘了。总觉得这两人略有不搭,不知道婚后有没有共同语言。
唐荷脑中天马行空,已经发散到自己弟弟救命恩人的婚后生活了。
周南生本想说话,见她提着个大篮子一脸发散的表情,叹口气,接过她手里的大篮子,提醒道:“嫂子在等着菜下锅吧?咱回吧。”
“……哦。”唐荷回身,跟在他身后往回走。聊了这么一回,心中因为暮色苍茫的低沉思绪被压到心底深处,也就有心情打量身前的青年。
周南生其实挺高,目测应该有一米七五。宽肩窄腰完美倒三角,腿长且直。屁股也翘。如果他在现代,常去踢足球,是不是屁股会更翘?
唐荷表示,她一直是外貌协会的。
正在心中赞赏青年的身材,冷不清面前的人停住脚步,唐荷收步不及,身子前倾鼻子撞上青年的背。痛得她忍不住捂着鼻子吸冷气。
“三太公,五太婆,二奶奶,六奶奶,七爷爷。”周南生同门前聚在一块聊天的长辈们一一打招呼。唐荷赶紧放下捂着鼻子的手,忍住因酸涩冲上眼眶的泪意,对老人们绽开笑脸。
“南生啊,这是你表妹吧?”五太婆笑眯眯地代表一干眼中射出八卦兴味的老人开口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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