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如无奈,心中的疼惜一点点泛开,如鼻端缠绵的香气,一起缭绕不散。
眼见沐云炀一日倦怠似一日,九如心里便越加的着急,干脆找了李承武和莫名来商量,看能否接鬼医冯驾远进宫诊治。
偏就这时候,淮安王沐云昇来了。
他来的时候,沐云炀正昏昏睡着,脸色苍白如纸,眼下青灰尽显,只一眼,沐云昇便恼了,怒气冲冲唤来东宫所有负责的管事,“你们便是这么伺候主子的?主子体弱成这般模样,竟无人回禀?!太医是做什么吃的?!”
他叫嚣怒喝,责令传请当值太医。
彼时沐云炀便也醒了,只一眼好笑地看着沐云昇,“二哥这是做什么,弟弟身子不计,也不是这一日半日,太医说只要悉心调养便是……”
沐云昇却兀自着急,“炀儿,今时不同往日,你当你还是昔日里顽劣调皮的五皇子?你是当今太子,下月便要登基为帝,你是这皇朝的根本!便是为了江山,也是要保重身体的!”他顿住回头看定九如,“方才你说要请谁来?”
“鬼医冯驾远。”九如愣了许久,放极慢的出口。
沐云昇却只是笑,“那么便去吧,请他住在东宫,好好为殿下调理身子才是。”
沐云炀浅笑,笑容里却隐隐含着未知。
他身体本无大碍,不过是积劳成疾,时下春日,又多用了沉香,故而多易沉睡。调养了几日,身子便也大有起色。
可九如就越觉得不安,“宫中并不多见沉香。”
沐云炀眉峰微微蹙了一蹙,却并不多言。
圣宗体弱,这些时日,沐云炀常常带着冯驾远前去请脉文案,倒也略有起色。
时至六月十五,太子登基大典已然准备就绪,只待吉时。
就在那日,巳时沐云炀方去给圣宗请过安,申时刚过,便见圣宗身边的高公公到东宫传旨,说圣宗宣见太子沐云炀。
彼时九如正在廊下与莫名闲话,听旨意忙引了那高公公向前,“巳时末殿下方回来,怎么这会子又急着召见?可是圣上龙体欠安?”
那高公公笑了一笑,“圣上今儿身子不错,竟破例的多添了半碗清粥。精神也不错,方才在榻上瞧见了一个浣洗司的宫女,竟还宣了来见见……”
“浣洗司的宫女?”
“恩。那女子,我倒是没见过,腿脚似乎并不是很灵便……”
九如笑出来,“想是您看错了,这宫中规矩众多,又怎会有腿脚……”
这一句话没说完,她一脸微笑便顿住了,满脑子竟只有那句“腿脚不灵便。”
她抬眼,定定看住了莫名,莫名不言,只微微点头离开。
一路跟随沐云炀面圣,九如一颗心七上八下,竟没丝毫轻松。
可圣宗面上却只一派和善,“今儿精神好些,索性再与你说说话。”
沐云炀不言,只笑得眉眼弯弯。
圣宗便顿住,视线里竟胶着出无限宠爱,他笑一笑,“炀儿,父皇……真想……能亲眼看着你创出一片盛世太平……”
沐云炀无声点了点头,将手中汤药一勺勺喂在圣宗唇边,“那父皇就快些好起来,好起来,才能看着炀儿成长——”
圣宗呵呵一笑,孱弱里一分释然,“父皇不可能一直在你身边的……”他探手一沐云炀的发角,“若朕一直看着你,你便会一直在朕面前扮演长不大的孩子。是也不是?炀儿,你实在过于重情……可居高位、忧天下,左手情爱,右手家业,肩上却担着江山。如若这江山需要,你便只有放下一切……”
沐云炀眼中便有了一线的忧伤。
最是无情帝王家。
是宿命。逃不开的宿命。
“父皇放心,炀儿知道了。”
圣宗看着他,似乎想笑,却终没有笑出来,“炀儿,有些事,想来你是知道的。不管怎样,善待你母妃,可好?”
沐云炀顿了一顿,轻轻扬出笑来,“炀儿定然会善待的母妃的。”
圣宗浅笑,“那么,回吧,朕累了。”
那一路无言,九如只看到他眼中难言的种种情绪,一个流转,便可以将人吞没。
回身,无比认真的看住了九如,“将来那一路会无比寂寞,你可会一直的陪我?我无法给你承诺,可我这一生,会竭尽全力的爱你,一直的爱你。你可相信?”
九如看他许久,用力点头。
他低头抵在她的额上,朱唇便落在了她的鼻端。
九如便笑了,所幸回头,无比坚定的吻回去。
相爱,不是感情的目的,而是生活的开始。
“我总会陪着你的。”她笑,径自挣脱了他,远远的跑开去。
就迎面撞进莫名的怀里,那人扶正她肩膀,“你要我查的那个人,竟没丝毫讯息……”
九如略微一愣,“再查,这事儿,我总觉得不妥。”
她回身看住沐云炀,“那个宫女……”
却见有李承武快步的走过来,称“有要事回禀。”
她越加忐忑不安,可待他回来,却分明一脸倦容,只静静站在窗边看住了暗淡的天色,“怕是要变天了。”
☆、第一一九章 vip (2921字)
九如略微一愣,“再查,这事儿,我总觉得不妥。”
她回身看住沐云炀,“那个宫女……”
沐云炀双眉蹙得紧紧,却摆手制止了九如的话音,“我倦了,且歇息一二。”
九如无言,只听的一夜狂风大作,吹来一个无比暗淡的黎明。
天蒙蒙亮,忽有人张皇回报:圣宗皇帝驾崩!
宫中钟声悲鸣,六宫恸哭,天下动容。
那时,沐云炀初醒,正闭目小憩,听闻消息,不由心中大恸,几乎要呕出血来。
是他意料之外的结局。
待整理仪装赶到圣宗寝宫,后宫嫔妃、皇家子嗣、文武百官,皆已跪在殿前,四下里呜咽之声遍地,苦痛之情难言。
“殿下——”见沐云炀前来,伏地恸哭的众人更加拼命的呜咽起来。
沐云炀却只是紧紧抿住了双唇,径自推门进了寝宫。
他明明只是睡了。
面色潮红,神态安和。
哪里就会驾崩了?!
“请殿下节哀——”便见圣宗身边的高公公膝行而至,伏地哭得几乎要背过气去,“老奴,老奴……”
沐云炀面上一色沉痛,紧紧握住了双拳,“什么时候的事?!”
“今晨……今晨老奴来伺候……陛下就已经……”
“不可能,昨日申时,我还见过他……”便又是一片静寂,只沐云炀猩红的双眼瞪住了那高公公,“不可能——”
“殿下走后,先帝说倦了,想要休息,让奴有们在殿外守候,无招不见,晚膳时候,老奴还在外间敲门,陛下说不用晚膳了,只休息下……可……谁料……这一睡便……便……再也没有醒来……”那高公公啜泣声声,只是说不出话。
沐云炀不说话,无声跪在了圣宗身前,竟哭不出来。
众人便再三劝说,将他搀扶出去,跪于殿前等待遗诏。
可不过一时三刻,却听得殿中一声惊呼,转瞬,便见那高公公张皇失猎的冲了出来,一张脸竟毫无人色。
他愣了一瞬,径自跪在了诸位娘娘身前,抬眼只见贤妃、华妃早脸色腊黄、泪流满面,容妃虽情绪略好些,亦面无人色,只皇后娘娘还镇定一些。
他拼命压低了声音,哆嗦嗦叫了声,“娘娘……”
皇后慢慢抬眼,消瘦一张脸上,满是倦容,“何事惊慌?”
“先帝……先帝脸色突变,大异于前,奴才们万分惶恐……”
皇后神情一凌,起身道“云炀、云昇,跟哀家进殿看看。”
只一眼,那三人便愣住,不由嘶一声抽气。
大惊。
只是须臾之间,圣宗的面色已然全部改变,方才仍红润鲜活的脸,竟眼睁睁看着委顿下去,皮肤低下,更渗出了点点乌黑,眼见着,那乌黑渐渐连成一片,竟好似在圣宗面上覆了一层黑铁的面具。
“这……”
“先帝之死,怕是没那么简单。”皇后冷冷一笑,低声吩咐,“传哀家懿旨,着令封锁六宫,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控制太医院,一干太医悉数带到殿前!”
回头,她无声看住圣宗龙体,厉声喝道,“高公公!”
那高公公吓了一惊,双膝一软,跌坐在地,许久方膝行到三人身边,“奴才在……”
“今日一天,圣上都见过什么人?吃过什么东西?可有异常?”
高公公汗如雨下,“先帝今日精神不错,见的人也分外多些,上午容妃娘娘、贤妃娘娘、华妃娘娘先后来请过安,和贤妃娘娘聊的时间稍长些。下午见过太子殿下两次。至于饮食餐饭,除了正常的三餐和药液,并未进过任何东西。餐饭饮食也皆都是由奴才们亲自尝试过的……”
沐云昇眉峰紧蹙,回头紧紧盯住了沐云炀。
沐云炀却只是不动声色,静静站在了当处。
说话间,殿前一阵喧闹,一众太医哭哭啼啼涌进了殿门。
“没用的东西!只知道哭!陈太医?”沐云昇早已沉不住气,不由狠狠甩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