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的手抚乱她头顶秀发,“真傻,这么傻!”
她回头看他,“你不是也一样的傻吗?”
莫名只是笑,伸手抱紧了她的腰身,“咱们走!”
骏马嘶鸣,与一瞬间腾起,飞奔。
风要夺了呼吸,却带来一种近乎绝望的快感,疯狂的冲击着她所有的感官。
她在刹那里回到了从前。
那些个策马狂奔、无拘无束的从前。
埋首在他怀里,她拼命的呼吸,然后畅快的笑。
不知跑了多久,他勒马停住。
是最寻常不过的街巷。不算宽阔,却平整。青石相连,古槐相对,一直延伸向漆漆的黑暗,而在那黑暗的尽头,她看到,一天繁星如炼。
四下里都那么安静了。只远处几盏灯笼,勉强睁大了眼睛。
莫名翻身下马,伸手对九如说,“跟我来,可好?”
九如侧头看他,放心的将手给他。
前行不远,他们停在了一处胡同口。只一瞬,九如便笑红了脸。
细窄的街道两边,燃着无数彤红的灯笼,一盏接一盏,绵延出一路摇曳的滟潋,在冷的风里荡漾起层层叠叠的暖。
九如抬头瞧着他的脸,“做什么要来这里?”
“如果那千里皇城、万盏灯火,没有属于你的分毫,那么莫名愿在这小小的角落里,为你燃属于你的温暖——只属于你。”
九如笑出来,任他牵了手,一步步向前。
灯影飘摇,两个人的影,长了又短,短了又长,只紧紧依偎在一起,始终不曾离散。
“真好。”
“什么?”
莫名笑,“有你在,我觉得好,真好。”
这一路走到了尽头,便停在一处院落前头。
“结庐在人境。”他笑,“这便是人间,我们的人间。”
九如笑出声来,“我们到了人间?那我们从哪里来?”
莫名顽皮眨眼,“从寂寞里来。”
九如有一瞬的怔忸,是啊,这话说得真好,他们从寂寞里来,重返了人间。
她微微笑,抬头看那垂花门,竟觉那檐角高起,朱门含笑,分外的温暖。抬手推开那虚掩的门,迎面便见红梅怒放,花开两树,而游廊上灯笼摇曳,每一盏都低眉含笑。
就想起了他说的万家灯火。
她回头,“莫名,我是他的人……这一生,都不能改变了……”
莫名不说话。
是伸手抚摸她柔软的发脚,“从前,我亦是以为,这是不能改变的。可是,九如,如果他不能给你幸福,莫名还有什么理由放手?”他看住她,“我已经放手一次了,不是么?”
他顿住,忽然回头看住了那小小的方方正正的庭院,“我一直以为我没有父亲,只有母亲。”他侧了头微笑,似乎想了很久很久才慢慢说,“我是个私生子,嗯,私生子。”
九如抬头看他,忽然有一瞬的无措。
九如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会讲这样奇怪的话。
他们认识很久了,相处了多年,他从来不曾提过这样的话题,可现在,却忽然地说了。
“所以,我一直很想有一个家。一个真正意义上,温暖的家。一个和你在一起的家。”那人却只是不理,兀自的说下去,“你可以不爱我,我可以不碰你。我只是想,九如,能不能让莫名在这里,做你的退路?”
九如愣住,一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样的情真意切,是她不能拒绝的。
可是,她早已经失去的应允的资格。
“咱们是一样的人。”莫名便走上前来,探手折一枝红梅,轻轻放在她的掌心,“所以,可以不可让我们彼此依靠也彼此温暖一下?”
九如笑,“可有些事,一旦错过了,就是永远。”
莫名愣了一愣,“不,我们从来不曾错过。九儿,人世间每一种相逢都是注定,我们相聚在此刻,即便无关情爱,亦不可辜负年华……”
“不可辜负年华,更不可辜负了人世间最美好的感情,不是吗?爱情是由不得丝毫将就的。我不能让我的感情屈从了你,亦不能让你守着残缺骗自己说完美,那对你来说,实在太不公平……”
☆、第一〇五章 vip (3259字)
“不,正因为我们不能辜负,所以才要更加的珍惜。正因为残缺,我们才要寻找完美。你不能因为他,放弃这世上所有的风景……九儿,你看,至少还有我的,不是么?我一直在你身边,从来都没有离开过……”
九如失笑,低头看住了他握着她的那双手,“谢谢你,谢谢你。”
她话音未落,他已经急不可耐的开口,“你不必急于拒绝,亦不必给我承诺。咱们不说永远,亦不讲承诺,我只愿这一生走到了尽头的时候,回看这一世的旅途,可以清楚的看见了你。”
九如湿了眼,埋头在他怀里,慢慢念了一个字,“名。”
那人一愣,整个人僵在那里。
风来,那一树红梅零落如雨,香飘似海。而灯光摇曳,光影飘荡,一切便都恍惚如梦。
他狠狠叹息,将她的名字含在唇齿间呢喃,“九儿,九儿……”
九如浅笑,却仍旧无比固执的摇头,“莫名,我们是真的错过了。”
她不敢抬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她害怕在他眼中看到伤心或者失望。她甚至觉得自己有些残忍。可这样的时候,不残忍又能怎样呢?她的爱,是一往直前的河流,纵便九曲十八弯又波折不断,还是不能轻易的改变了方向。
更何况——她低了头,使劲使劲的咬唇,就想起了那一日璀璨夕阳底下带着面具的温柔的男子——兴高采烈的舞一枝枯柳,说“我好开心,好开心!”
可回不去了,不是吗?他们错过了一时,便错过了一世,永远都不能回头,亦永远都无从补救。
所谓之“造化弄人”,不就是如此么?
“时间不早,咱们回去,可好?”
莫名久久不说话,终在那一片昏暗里收拾了情绪,“好,走。”
一路无言,他依旧浅笑,她却满怀忐忑。
那么多情绪,汇集在一起,竟成了了无情绪。
进宫,他们一前一后走了许久,临近懿德宫的时候,他却回头牵住了她的手。
九如略挣扎了一下,抬头,就遇见了那个人。
长而窄了游廊,狭路相逢。
那人依旧一袭红衫,张扬而霸道的独占了人的眼眸。
九如看了他一眼,只一眼,就迎上了沐云炀满是邪魅的眸子。
下一瞬,那人的呼吸便贴在了她的耳边,垂手狠狠握住他的手腕,他几乎咬牙切齿,只是一言不发,狠狠的盯住她,话,却是对莫名说的。
“你,可以滚了!”
莫名呵的一声笑,“我要娶她。”
似乎是听到的极大的笑话,沐云炀哈哈笑出声来,“娶她?莫名,你要娶本王的女人?!”
莫名看着他,视线里一丝妥协都没有,“不,莫名要娶的是陌九如,不是你的女人。她,从来就不是你的女人。”
沐云炀一双眼红的几乎滴出血来,他怒目瞪住莫名,将九如紧紧束在怀里,“你成心想笑煞本王么?她是本王的女人!这一生,下一生,只能是本王的,”下一瞬,他狠狠扯住了莫名的衣裳,咆哮道:“你凭什么娶她?!凭什么?”
莫名呵的一声笑,抬“凭什么?就凭一颗心吧,凭全心全意待她的一颗心,凭我能给她、您却给不了的一颗心。”他看着他笑,“还有,我能娶她,你呢?能吗?”
“本王给不了?!”
莫名笑出声,“您给得了吗?您的心,早就给了江山社稷!”
“哈哈!好,说的好!那你呢?你不也一样心怀天下吗?”
“是,一样。可没有她,我要这天下何用!”
剑拨弩张。
似乎下一刻就会斗鸡般打在了一起。
下一刻,沐云炀嗤笑出声,抬手将她扛在了肩上,无视她的挣扎,大步向寝宫走去。
他是真的愤怒。
几乎是恶狠狠的,他将九如抛在榻上,欺身将她狠狠压制,“本王不能娶你?我倒要知道,到底能是不能?!”
他发了疯的扯她衣裳,唇舌好不留情的落下来,没一丝温柔,只以为的掠夺。
九如愣着,没丝毫反应。
许久,眼泪猝然滑下来了。
她是知道的,她要的一切,他都给不了。
这样的陪伴和爱,与她自己,不过是一种残忍,或者折磨。
他要,她便给。剥骨削肉,亦是在所不惜。
可是她到底有多少情爱,能认他欲求予夺?她究竟有多少岁月,能认他这般蹉跎?
这样一场流言,活生生,将他们那本就微渺得几乎不存在的在一起的可能,彻底的冲刷成绝望。
那人便仓皇抬起身子,无助拭擦她的眼泪,“九儿别哭,别哭!本王的心,一样可以给你。本王一样可以娶你,可以的……”
九如忽然就笑了,“可以?您确定?”
沐云炀愣住,眼睁睁看着九如将自己轻轻的推开,无声下地,静静穿衣,然后一步步,离开了他的视线。
那一刻,他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