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嫣不由打了一个激灵,“夫人说什么?”
“呵----”陈若香唇角挑了一挑,一脸自嘲,旁若无人的自言自语,“终归是养虎为患了。我早就知道她聪明过人,原想着能一起入宫有个照应,却不料……早知如此,何必当初……那般费尽心机……呵,呵呵……”想及此,她眼中精光一闪,狠狠攥拳,眼中涌上一抹潮湿,又带着分外狰狞的怨毒,咬牙道:“清嫣,我恨,我好恨啊!给我希望,要我抓住幸福的人是她,让我绝望,亲手破坏我幸福的人,还是她!我----不甘!不甘!”
清嫣心中大惊,只觉一颗心扑通扑通跳的厉害,竟被她面上复杂到狂乱的情绪镇住,又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只得小心翼翼的掰开陈若香的双手,以防她继续伤害自己的双手,试探的问道,“夫人……说的可是……九如……”
“不要跟我提她!”陈若香忽然恼怒起来,所有的仇恨一时无限膨胀放大起来,她一把甩开清嫣,尖细的声音冷厉、决绝,无情的划破黑暗。清嫣吓得双膝一软,瘫软的跪在地上,“夫人恕罪!”
陈若香双拳紧握,身子不受控制的颤抖着,许久,方趔趄的退后几步软软靠在了朱红的门上,抬手狠狠的咬住了自己的手,“呵呵,呵呵,你何罪之有?只是我太笨了,太笨了----才会陷到了如此这般的境地……”她笑着,“我亲眼看见的,王爷吻了她,说要娶她做妾……又说圣旨明天就下来了……是她让我去请旨的……可他明明跟我说过,他心中只有我……决计不会娶别人……”
她语无伦次的模样让清嫣胆颤心惊,“夫人,夫人!”清嫣膝行几步,抬手双手扯住了陈若香的手臂,“夫人这是何苦呢?什么做妾?什么圣旨?王爷纳妾又何须圣旨?”
“你不懂。”陈若香面色努力的缓和着,眼角残泪依旧,声音却清朗起来,“懿德宫马上就会有一位新主子了。”
“什么?!”
“或者赐婚圣旨明日就会到了。咱们静安王,要娶正妃了。”
“什么?怎么可能?当初王爷为了夫人闹成那般摸样,满朝文武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的?怎么又会娶正妃?!”
陈若香不说话,努力的站直了身子慢慢向黑暗的深处走去,“是我,是我去请旨的。若香身份卑微,不敢奢望常伴王爷左右,求贤妃娘娘做主,为懿德宫寻一位合适的女主……”
“夫人这是……”清嫣的话没有说完,声音却戛然而止,竟是不敢再问。
陈若香也不说话,许久,方在黑暗中回头,“前门进狼,后门有虎,偏偏这狼与虎,都是我陈若香一手引进来的!”她满是怨气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一层层的瞒着寒气,却又忍不住自嘲的笑出来,“怎么办?清嫣,这眼前所有的一切,真真假假,是是非非,我陈若香竟什么都看不明白!”
“夫人----”清嫣似乎刚从震撼中醒来,快步膝行到陈若香身旁,“夫人,奴婢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清嫣----”陈若香低头,在黑暗中准确无误的捕捉到了清嫣的眸子,“你要知道,咱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即便你想再择枝而栖,也不可能了----清嫣入宫时日匪浅,这一点,应该比我明白!”
清嫣深深叩首,“奴婢不敢对夫人有二心!奴婢只是一心想为夫人分忧!”
“说。”陈若香眸子中一色清冷,竟分外的现出两分执着来,“清嫣,无论如何,我都要好好的活着,幸幸福福的活着,我不要,绝不要再过那种别人忽视、任人欺凌的日子了,你懂吗?!”
“奴婢知道。”陈若香话音中的绝望让清嫣无限冷静下来,她再次叩首,口齿清晰,一字一句,“夫人,清嫣在懿德宫日子不浅,这些年来,王爷身边近身伺候之人除了李侍卫,再无旁人,如九姑娘这般得王爷眷顾,能近身出入左右的,唯她一人而已……”她抬头小心翼翼的观察陈若香的表情,又硬着头皮说下去,“王爷待九姑娘的确是有些不同的,言谈举止中也可窥知一二。可是,九姑娘对夫人,却也一直是……一片忠心……”
“你说什么?!”
“夫人恕罪!奴婢只是就事论事。听闻夫人对九姑娘有救命之恩,想来九姑娘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陈若香双门紧蹙,凝神揣度,“你的意思是----”
☆、第七 十章 vip (2352字)
“夫人,前门狼,后门虎,形势逼人,与其孤军奋战,不如……”
“你是让本夫人向那个小低头?!她还没资格!”陈若香猛然甩袖,声音又一次尖利起来。
“夫人!奴婢多嘴,再说一句----现在新妃还未入门,得宠与否还未可知,可王爷倘若真个对九姑娘动了心思,又怎么办呢?!----你们本就主仆情深,如今也该到了冰释前嫌的时候----”
“好你个大胆的东西!”陈若香的声音清冷,可语气中却并没有多少责备,整个人立在黑暗之中,凝神思索。
“夫人必须先看清眼前情势,三思而行!”
“三思而行----”陈若香默默念叨着这四个字,只是紧紧的蹙了双眉,“难道真如九如所说,一切原都是我想错了?”
夜深沉。整个大殿安静得没有一丝声音。
没有一丝烛火。
死一般的沉寂。
清嫣已经退下多时,亦不会有人近前。偌大的宫殿中,只有陈若香独自一人,静坐沉思。
大殿的门没有关,冷风毫不顾忌的灌进来,瞬间冻结她的心。可她仍旧一动不动,只是挺直了脊背静坐在小台上的贵妃榻上。
身上越来越冷,心思却越来越清晰起来,自遴选进宫来的种种,一一再眼前浮现,九如说过的话,更是反复在耳边响起----
天光渐亮的时候,陈若香终于肯承认,眼前这一切,真的并不像自己看到想到的那么简单。
幸福太难了,想在这深宫之中寻找幸福,更难。
她慢慢蜷缩成一团,沉沉睡去。
天蒙蒙亮,九如刚到大殿门口便吃了一惊----殿门大开,室内清冷无比。抬眼看见蜷缩在贵妃榻上一脸苍白的陈若香,她心中咯噔一声,三步并作两步的奔了过去。
她一脸苍白,眉峰微蹙,眼角含泪,面上写满委屈无助,又泛着倔强不甘,正是九如三年来最为熟悉的表情,竟让她不由失声叫了一声“姐……”
这一个字没说完,她忽然哽在哪里,默默低下头,“不对,夫人已经不是从前的姐姐了。”
再抬头的时候,却正好迎上了陈若香的眼----
陈若香略微侧着头,无声的看着九如,一双眸子清冷无边,深不见底,空茫茫好似外面皎皎的白雪,竟让人心头一凌。
九如愣了一愣,这忙屈膝行礼,“夫人。”
陈若香极缓慢的撑了身子,视线却始终停在九如身上,只是蹙眉一言不发。
九如被她看得手足无措,只得再开口唤她一声,“夫人。”
“你下去吧。”陈若香眯了眯眼,表情分外复杂,抬手慢慢摆了摆手,“这里并不用你伺候,你下去吧。”
就在那天,新安二十六年腊月十六。
沐云炀上朝回来,带回来一样物事----圣旨。
他到“燕寝凝香”的时候,陈若香正歪在榻上小憩。她面上潮红一片,似乎又病了。他只是蹙眉看了她一眼,唇角便写上了一抹了然的笑意。甩脱靴子毫不顾忌的躺在了陈若香的身边,慵懒的倚在榻边径自玩弄手指。
许久,他指尖落在陈若香额头上,慢慢叫了一声,“香儿。”
陈若香睁开眼睛,露了无限温婉的笑,“王爷何时来的?怎么也不叫人家一声?”
沐云炀唇边漾出一丝笑,只是那笑,却分不清是什么情绪,“病了?本王看了你好久了,只是不舍得叫你。”
陈若香娇笑,起身慢慢依偎进了沐云炀的怀里,“王爷可真坏,就会欺负香儿。”
沐云炀却伸手握住了陈若香的手,轻轻叹了一口气。“香儿,这一次,怕是本王真个要欺负你了。”
“怎的?”陈若香依旧一脸纯真,只是乖巧的倚在沐云炀怀中。
沐云炀伸手拍拍陈若香肩膀,“今晨,君上下了圣旨。”
陈若香只觉心中猛地一阵紧缩,竟下意识的握紧了沐云炀的衣裳,脸上的笑意也越发不自然起来,声音都颤抖起来,“哦----哦,是----么?”
“香儿应该知道,圣旨所谓何事----”
陈若香眼光流转,低头一笑,“王爷又笑话香儿,王爷明知道香儿蠢笨,又怎会知道圣旨所为何事?”这一句话她说得慢且淡,虽笑着,却掩饰不去声音里一丝淡淡的颤抖。
沐云炀似乎有一点吃惊,略微低头看了她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似有还无的笑,语气却带了三分歉意,“香儿,是赐婚的圣旨。君上命我与三日之后正是迎娶左相韩济的女儿韩语燕。”
那一瞬,沐云炀明显感觉到怀里的人身子颤了一颤。下一刻,她却撑起身来,笑道:“恭喜王爷----香儿也算是得偿所愿!”
沐云炀眼中一片深沉,伸手慢慢挟住了陈若香的下吧,“香儿这个是这样想的么?”
陈若香几乎要变了脸色,只得继续强颜欢笑,“是,正是。”可抬头的瞬间,她的眼泪,却猝不及防的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