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李承武冷哼一声,还不待说话,便被九如暗中握住了衣袖。
“姐姐且等我一等,我加件衣裳就跟姐姐走了。哪有奴才称病不伺候主子的道理?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说话间,竟暗自示意李承武走。
李承武回头看了九如一眼,一言不发地走了。
陈若香的寝宫,门口不知何时换了匾额,上提“燕寝凝香”,瞧着,竟是沐云炀亲笔。
九如轻笑,随清嫣缓步进了寝室。
陈若香侧身坐在贵妃榻上,只手撑在额角闭目出神。远远瞧上去,但见她眼角一点泪意,面上一抹潮红,整个人在深邃的宫殿中静默成一副忧伤的图画。
“夫人?”
随着清嫣这一声唤,陈若香抬起头来,似乎看了她们许久,才慢慢回过神来,她坐正身子,缓缓挥了挥手,“九儿,你过来!”
九如方要上前,却瞧见她眼中异常清冷的神色,不由止住步子,屈膝行礼,“是,夫人。”
抬手遣退室内众人,她伸手握住了九如的手,面上虽带着笑,眼神确是空洞清冷,“九儿今晨不曾过来,姐姐很是担心。”
九如愣了一愣,轻轻挣脱她的手,向后退了几步,屈膝行礼道,“九儿不幸染了风寒,一早便发起高热,实在是怕过了病气给夫人,才误了清晨的请安。”
陈若香略微蹙了眉,“怎么?难道 房里地龙不够暖热?”
九如不抬头,“夫人说笑了,王爷房里自然是温暖如三春,舒适非常的,只是九儿在外间耳房侯了一夜,身子不争气,这才染了风寒。”
“是这样。”陈若香这才伸手示意九如起身,“九儿何苦与我这般拘礼?咱们姐妹二人自来相依为命,怎么进了宫反倒生分?平白让人笑话不是?”
九如不说话,抬头轻轻笑了一笑,“不是生分,只是夫人身份今非昔比,若还如从前般,才让人笑话不是?”
陈若香点头笑了一笑,“我听闻,今晨 去过后园,可见身体他无虞,我也很是安心。”说话间,她起身近前牵住九如冰凉的手,将她引到了贵妃榻边,“你也不必同我说客套话,咱们还和从前一样才好。”
见九如不语,她又道,“那日我曾与 说过,你在他身边,与我在他身边,是一样的,这话确实是我的心里话,咱们姐妹二人,着实不必分什么彼此。”她抬手自斟一盏茶,抬眼看住了九如,“自来,男人三妻四妾便是常事,更别说是皇室中人。”
她顿住,慢慢晃动茶杯,顷刻间便茶香四溢,她便在那氤氲的香气后头浅笑,“在咱们天祈朝,在大户人家,妻妾们的陪嫁丫头,大多做了通房丫头,没身份,没地位——像咱们府上刘夫人那样从陪嫁丫头扶正的确实少之又少……别说是扶正,就算是……”
九如心中一动,抬头迎上了陈若香的双眼,她面上有一抹不正常的潮红,更衬得一双眸子盈盈若水,“姐姐这是想说什么呢?”
“呵呵——”陈若香低头,声音缓慢低矮,却隐约透着一丝清冷,“你这样叫我一声姐姐,我可真是高兴。私心里,我倒是愿意,你这声姐姐叫得更名正言顺一些……”
“哦?”九如扯唇,不由轻笑出声。
“从前我就同你说过,只要你愿意,便可以跟了 。”
九如抬眼一脸认真地看陈若香,启齿轻笑,“九儿谢谢姐姐,姐姐说得不错,只要九儿愿意,便可以跟了王爷。”她顿住,看上陈若香泛白的脸庞,浅浅笑道,“可九儿早就跟姐姐说过了,九儿不愿意,姐姐明知道九儿心中有人。”
“有人?不是他?”
“姐姐认为呢?”九如慢慢放下茶杯,躬身后退,屈膝行礼,“夫人若没有别的吩咐,九儿便先行告退了。”走出去几步,九如忽然回头微笑,“姐姐,如果幸福真个在手心里,是谁也抢不走的,姐姐着实不必多虑,不必多虑。”
☆、第五十七章 vip (2559字)
陈若香在九如那句安慰的话里白了一张脸,她好几次张口想说一句什么,却无论如何张不开口。她握紧手中茶杯,冷了脸轻笑,却在九如踏出寝宫之后将手中杯碟悉数扫落在地。
身后凌乱的声音让九如心中那么酸涩,她很想笑,却觉得寒气侵体,冷得令她不由打起了个寒颤。
“怎么办呢?以后,怎么办呢?”她抬手遮在眉间,抬头看廊外灿烂的阳光,笑得无奈之极,“这眼下,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又能怎么办呢?”
便有人自身后环住了她小小的腰身,一手高高探上来擒住她小小下巴,语气满是邪狞,“我说,小东西,你满脑子究竟都在想什么?或者,你来告诉本王,你心里究竟记挂着谁?”
那人几乎将她整个的包在怀里,甚至弯身将下巴压在了她的肩上,呼吸间气息拂动九如长发,丝丝缕缕在颈边纠缠。
九如忽然就觉得有点恼,“奴婢心中记挂什么人,竟也要跟主子备帐么?奴婢竟不知道主子还有这样的喜好!扒墙角偷听自己的妻子吃飞醋?”
那人嘻的一声笑,张口含住九如小小的耳珠,话音便格外含混轻浮,“扒墙角?本王只是碰巧看了一场口是心非的好戏!”
九如轻咳,“碰巧?主子今日可真是会碰巧呢!这素日清闲,就只会‘碰巧’消遣奴婢么?就不觉得厌倦?!”
那人伸手轻拍九如后背,“本王身边的美人早就悉数遣散了,想要找一点子消遣,只能找你这通房丫头不是?哪里还会厌倦?”
九如恼怒,竟抬脚狠狠跺在那人脚上,“主子有功夫还是先哄好夫人去!省得飞醋泛滥,伤及无辜!”
那人吃痛,手上略一松动,竟被九如挣脱了出去,三两下,逃出去好远。
回身,九如喘息着瞪那人一眼,头也不回地走掉。
身后那人却哈哈大笑起来,“休养三天,回欣德殿去!”
眼见那小小的身影消失在金红的长廊那端,那人回身看看陈若香寝宫上那“燕寝凝香”的牌匾,脸上笑容迅速散尽,到最后只剩下了一色冰冷。
九如回到欣德殿的时候,沐云炀已经开始忙碌起来,他仍旧称病不上朝,依旧以静养名义拒绝探视,只是不断通过李承武与外间官员联系,丝毫不曾耽误处理朝政。
而九如这才发现,整个欣德殿虽不似别的宫殿般处处都是侍卫、宫女、太监,却布防严密,规矩众多。李承武手下侍卫,三人一组,五组一队,暗中将欣德殿防卫的密不透风。而太监、宫女则悉数听从陈碧奴指挥,皆不得靠近正殿,只是各司其职的做好诸般事宜。这样一来,近身侍奉沐云炀的,便只有九如。
奇怪的是,陈太医虽每日都会前来诊脉,亦会留下药方,但沐云炀却从不曾照方用药。倒是陈碧奴每晚都会带一个黑衣人前来,为沐云炀施针治疗,尹梓旭竟也悄悄来探视了几次。
日子过得异常安静,可就是这种安静,竟让九如内心里隐约泛起不安来。而这种不安,更随着沐云炀对陈若香日复一日的冷落而加剧。
“让开!你有什么资格拦着我?你凭什么不让我见他?”陈若香的声音再次在门外响起的时候,九如不由抬头看了沐云炀一眼,那人却依旧一脸无所谓的腻在椅子里,无动于衷地瞧这手上奏折,瞧见九如看他,竟无赖之极地抛了个媚眼过来。
九如气结,方要说一句什么便听得外间陈若香越加恼怒起来,话音里带了哽咽又重复道,“你凭什么几次三番的阻拦于我?!”
“夫人,不是承武要拦您,是主子吩咐了要静心休养,谁都不见!”
“他不会不见我!根本就不会!”
“可是主子就是这么吩咐的,谁都不见,包括您。”
“你骗人!骗人!”陈若香声音不大,却激动之极,“他怎么可能这么吩咐?他每天都会送东西给我不是么?”
“哎,我说小九儿——”那人一脸嬉笑,伸手牵住了九如小小的手,逐一地捏她细细的指尖,“这时候,你是不是该为本王做点什么?”
“做什么?奴婢不知!”九如没好气地抽回手来,转身就要走。
“哎呀,本王真是没地位啊——”那人依旧耍赖,作势捧了心口咳嗽,“这还病得起不了身呢,丫头子就骑到头上来了。”
九如无奈苦笑,“您这是做什么呢?为什么不见她?”
那人挑了挑眉,“不想见而已。”
“不想见?!”九如气恼,使劲瞪他一眼,终还是转身出门了。
门外两人静静站着,谁都不说话,却隐隐对峙。
九如屈膝行礼,“夫人,主子刚睡下……”
陈若香的眼泪瞬间便滑落下来,她伸手托住九如的手,亲自扶她起来,“九儿,他在的,是么?”
九如看着她梨花带雨的模样,不由心疼,见李承武已经离开,这才顺势握住了她的手,轻声道,“夫人请放心,主子在的,只是身子不好,刚刚睡下了。”
“他为什么不肯见我?九儿,我要见他,必须见他!”说话间,竟又落了泪下来。
九如忙柔声安慰,“夫人且放心,主子很好,只是大病了一场,身子尚虚弱,不愿见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