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下了一整夜,胤礽站在窗前,看着外头淅淅沥沥仿佛永远不会停的雨珠子,重重叹了口气,用力将窗户扣了上。
身边的太监小声提醒他,说是康熙已经睡下了,胤礽点了点头,换了身衣裳径直去了康熙住处。
夜里睡得并不安生的康熙迷迷糊糊地醒来,下意识地问道:“什么时辰了?”
没有人答应。
又重复了一遍,依旧没有声响,屋子里静的几乎可怖,黑暗中只有外间屋子桌上的一小簇油台灯火晃动着带来些许光亮,康熙的眼睛动了动,渐渐适应了这昏暗寂静的状况,翻过身,就见胤礽坐在窗边,嘴角衔着一抹说不出诡异的似笑非笑,正直直看着他,灰暗的窗外透进来的一点点光衬得他的一张脸惨白,如同鬼魅一般。
康熙吓了一跳,随即又迅速镇定下来,喝骂:“你大半夜的坐那里装神弄鬼想做什么!”
胤礽依旧在笑着,笑容在康熙看来却是越发的狰狞,生生让他心里冒出些不寒而栗之感,这种感觉实在太讨厌了,康熙撑起身体,不再理他,喊道:“梁九功!来人!”
连着叫了三遍,没有人回应,周围依旧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胤礽挑起了嘴角:“汗阿玛,别喊了,没用的。”
康熙猛地转头死死瞪着他:“你做了什么!”
“您身边的侍卫太监都已经被儿臣的人给撤换了……现在外头守着的都是儿臣的死士。”
“死士!你哪里来的死士!”
“从儿臣再世为人起便开始暗中培养的,儿臣该感谢您,给了儿臣这个机会,在扬州的一年,儿臣亲手将他们训练得足够与您的御前侍卫甚至暗卫一较高下。”胤礽很好心地半个字没扯谎地解释给康熙听。
只是短短几句话却是听得康熙犹如五雷轰顶,却也立刻抓住了其中的关键之眼:“再世为人?你到底在说什么!”
胤礽苦笑着摇了摇头:“十年前……算了,这些您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
胤礽从怀里掏出样东西,隔空扔到了康熙面前,语气依旧很恭敬,说出来的话却是让康熙心中怒火滔天:“汗阿玛,儿臣知道玉玺您一直随身带着的,在上头按上去就行。”
那是一份明晃晃的模仿着他的字迹‘亲笔’题写的禅位圣旨,康熙只匆匆扫了一眼,便清楚地认识到了现在这状况,胤礽这是摆明了在逼宫,逼着他退位让出皇位,做‘太上皇’。
“儿臣是体谅汗阿玛,汗阿玛年纪大了,身子又不好,这江山社稷的事情还是让儿臣来操心吧,汗阿玛以后尽可颐养天年,儿臣会好好侍奉汗阿玛安度晚年的。”
放屁!他才五十不到,正值春秋鼎盛,什么颐养天年安度晚年!
胤礽说话的语气笑着的脸此刻看在康熙眼里便如同妖魔一般,康熙的眼里的目光一瞬不便冷得如同腊月寒霜,嗤笑:“你以为,就凭你换了朕身边的几个侍卫,就想逼朕就范?未免太过痴心妄想!”
胤礽轻挑起眉:“您身边的兵马,亲军营,护军营,前锋营这些,不说全部,儿臣现在掌控一半的兵马总是没问题的。”
康熙的脸色当下又黑了些,胤礽好心地为他解惑:“格尔芬在前锋营里头做了这么多年,就算现在被您撤了职,儿臣刻意为之下,人脉总还是有拉拢一些的,护军营统领,扬州救驾那次,您亲自换上去的,儿臣的心腹,至于亲军营那边,儿臣原是没有多少把握,几位领侍卫内大臣除了马思喀是儿臣这边的,索额图已经被您撵走了,佟国维那个老顽固就不说了,福善这回却是听了儿臣的……”
“福善!你跟胤禔两个人合谋的!”康熙这会儿几乎是气得牙儿痒了,胤礽嘴里最后说的那个人可不就是胤禔那一伙的,他为了制衡,掌管禁宫侍卫的内大臣一直都是哪方的势力都安插在其中,为的就是他们互相牵制着自己才能高枕无忧,而先前他确实是没想过胤礽和胤禔两个会有合着伙一块造反的一日。
胤礽笑了笑,并无否认这话:“汗阿玛,现在可以盖玉玺了吗?”
“你休想!”
康熙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气得抄过床边案上的花瓶就朝着胤礽砸了过去,胤礽不动分毫,冷眼看着那花瓶在自己面前摔成一地碎片,慢慢道:“汗阿玛可是在等四弟的援军?”
“你以为一旦救驾之师到了你还有活路!”
胤礽摇了摇头:“您从通州大营调来的兵马儿臣已经帮您给调走了,这会儿外头风大雨大,黑灯瞎火,他们怕是为山石泥淖所困,陷在那山林里头出不来吧。”
“你!”康熙才想开口骂人,心口处却是一阵抽疼,接着便用力咳嗽起来,直至咳出血来。
故意放错误的时间地点给胤禛,蛊惑他将兵马先行调去布置,包括今日这场大雨,山石滑落这些都是胤礽一早就算计预料好了的,网铺下去,今日便是他收回的时候。
胤礽看他这样子,皱了皱眉,继续道:“其实汗阿玛,您给四弟调兵的权利,却也时时在防着他,若是您肯让他调动通州和丰台全部的兵力,儿臣怕是现在便已经被人给拿下了,您算计来算计去,最后不也是把自己给算计了进去,儿臣有说错吗?”
康熙的眼眶渐红,袖口抹过嘴唇,鲜红的血触目惊心,生平第一次如此狼狈。
胤礽说得没错,他其实原本只以为胤礽有异心背地里搞点小动作而已,应当还不至于到有造反的能耐和胆量,所以他让胤禛去调兵,为的其实不过是给胤礽敲敲警钟,只是他决然没有想到,胤礽竟然早在十年前就生出了这样的心思,且这些年一直在做着准备,瞒着他暗地里拉拢了这么多人,他确实失算了。
“你实在太让朕失望了……”康熙用力闭起了眼遮去眼中的湿意,他只是想不明白,这么多年他自认待胤礽不薄,何止是不薄,简直是将他宠得无法无天,而胤礽对他的回报,竟然是要弑君夺位。
“您错了,儿臣不敢弑君,更不敢弑父,”胤礽一眼便猜出了他的心思,声音里透着浓重的悲哀和冷意:“儿臣只是想要自保而已。”
“自保?荒谬!朕从小到大将你保护得还不够好!要逼得你用这样的方式来自保!你这个畜生!”康熙如同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一般,狠狠骂道。
“你不会明白的。”
二废之后我过的究竟是怎样的日子,最后又是怎么死的,这些你怎么可能明白!
胤礽无意与他多说,闭了闭眼,沉下气,声音更冷了几分:“汗阿玛,别说儿臣逼您,儿臣给您时间考虑,天亮之前,您可以慢慢想。”
“朕不会答应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胤礽的嘴角再次勾起,笑得如同恶魔:“话别说得这么满,从现在起到天亮还有几个时辰,您慢慢想,不过儿臣提醒您,每半个时辰,儿臣的人就会送一颗您儿子的脑袋过来,儿子杀光了杀孙子,儿臣说到做到!”
康熙几乎要将自己的眼珠子都瞪了出来,指着胤礽的手不停地在颤抖:“你这个……畜生!畜生!”
胤礽脸上的笑容反倒是更大了些,微眯起的眸子里却全是嗜血的冷厉:“从哪一个开始好呢……汗阿玛您不是一直都觉得,那辛者库贱妇生的儿子挺让您没脸的?不如儿臣先帮您解决了他如何?”
☆、63援军
从自己的一双儿子被胤礽的人带走知道了胤礽的心思起,胤祉就一直坐如针毡备受煎熬,虽然面上他是答应了无论发生什么都按兵不动,但是也实在是不想搀和到胤礽的事情里头去,所以在思虑再三之后,特地去与康熙找借口说了要先行回京去,当时康熙病恹恹的便也没有多想就准了,而胤祉是当着一众人的面说的,所以胤礽也不得不放他离开。
而事实上胤祉也知道自己这一路回去,太子爷一定会派人盯着他,那些他都管不了,他只想赶紧回京里去确定自己儿子的安危。
只是饶是他日赶夜赶,却终究是差了一步,生生看着那城门在自己面前被阖上,整个京城都戒严了。
外头的人进不去,里头的人也出不来。
别说内城,他连外城都进不去,胤祉气得恨不得上去在城门上踹上两脚,最后无奈之下只得是在外头找了个地方先歇下。
而他一直担心的事情也终于是发生了,胤禛带着一小队人马风尘仆仆被淋得浑身湿透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心里一直以来不好的预感终于是得到了验证。
日落之后,内城里头挨家挨户的大门都紧紧阖了上,大街上冒雨巡逻的步军比往日里多了不少,虽然大多数人都不清楚其中缘由,但心里也都有数怕是出事了,这个时候还是缩在府上不要出门惹事得好。
胤禔坐在书房的桌前,听着外头淅淅沥沥的雨落声,心绪始终难宁。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出城去看看的时候,管家小跑着进来禀报,说是步军统领率了不少人上门来了,要求见他。
胤禔的手微颤了颤,他就知道,胤礽当日说的那句‘你不肯做还有别人帮孤做’不是假话,他是铁了心要开杀戒,逼他们汗阿玛就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