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话找话,胤礽懒懒答道:“太医说加重些药量,好得快。”
“也没见有什么起色啊——”
一直闭着眼睛似是睡着了一般的康熙突然又剧烈咳嗽了起来,胤礽赶紧给他拍背顺气,又将手里的药碗送到了他面前。
康熙皱着眉将那比之前越发苦涩的药一口喝下,哑着嗓子吩咐:“你们没什么事就先退下吧,朕要歇着了。”
“儿臣等汗阿玛睡下了再走。”胤礽低声回道,捏着帕子给他擦拭嘴角的药汁,然后又扶着他慢慢躺下去。
胤禔一边看着,心想着太子爷伺候起皇上来倒是尽心尽力,当然了,他们每一个都无不是恨不得拿出十二分的表现给康熙看的,只不过看在胤禔眼里,没心没肺的胤礽对着康熙多多少少还是有几分真心的,别人哪能得太子爷这样的待遇呢。
其实胤礽自己也很矛盾,看着康熙每日被病痛折磨,他确实不忍,所以伺候起康熙来才会尽心尽责,但是只要闭上眼想起曾经的那些,心里便不停地有一个声音在告诫他,对别人宽容就是对自己残忍,这一回他怎么都不能输。
康熙睡下之后,胤礽嘱咐梁九功照看好他,便退了出去,胤禔自然也不多留,跟着离开,出了门,胤禔拦住准备回自己房里去的胤礽:“我想跟你说几句话。”
“孤没功夫。”
“太子爷!”
何玉柱适时地上前提醒:“爷,八爷等您很久了。”
胤礽点了点头:“孤这就过去。”
然后也不再管气急败坏的胤禔,走了。
胤禔郁闷得快抓狂了,心里诅咒胤禩的同时又想起,他无缘无故找胤礽……做什么?
胤禩找胤礽,其实也不奇怪,虽然他跟胤禔走得近些,但明面上跟胤礽也还没到水火不容的地步,见到太子爷请安见礼也是做得一样不落,当然胤礽相信他必然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
“说吧,你突然来找孤,总不会是看老爷子病迷糊了,想着跟孤投诚为下半辈子做打算吧。”胤礽懒洋洋地吃着糕点,说得戏谑,却是连茶也不招呼胤禩一杯。
胤禩一愣,随即赔笑:“太子爷说笑呢,您这话传了出去落旁人耳里可不好了。”
“孤这话,你不说出去,又怎么会落到旁人耳里去。”胤礽嘲道。
胤禩心想着太子爷既然连这种大不敬的话都敢说,自己跟他磨嘴皮子实在是没意思,于是干脆打开了天窗说亮话:“太子爷,臣弟来,是来告诉您一件事的。”
“嗯,”胤礽随口应道:“说吧。”
“那藏在玉观音里的账本,臣弟知道是谁放的,就是不知道太子爷愿不愿意相信臣弟。”
胤礽吞下嘴里最口一口糕点,再喝了口茶,慢悠悠地道:“所以呢,你为何要来告诉孤?”
“臣弟确实是来投诚的,想请太子爷您帮个忙。”
胤礽审视的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一圈:“说来听听。”
“先头臣弟受了人指使,上了折子参了户部几本,所奏内容也是虚虚实实,如今私盐案风头刚过,皇上身子又不好,臣弟也不想再给他老人家添麻烦惹不痛快,而且说实话,臣弟也怕皇上一直留着那些弹劾的折子不发过后想起来,会责怪臣弟,所以想请太子爷帮个忙,帮臣弟把这事情给了了。”
胤礽嗤了一声:“八弟啊八弟,你说来向孤投诚,却也还敢糊弄孤,你连实话都不肯说,却要孤帮你,孤为何要帮你?”
“臣弟说的都是实话。”
“你参户部,参的不就是老四?你以为孤死了,就想把私盐案主谋的罪名栽到老四身上去,结果反倒被他给算计进来了,私盐案与孤与户部都没有关系,你又担心皇上秋后算账认定你兴风作浪,原本这事还能推老大身上去,结果他口口声声在皇上面前维护孤,所以你怕了,才找上孤,要孤帮你?可你却不与孤说实话,你说受人指使,除了老大,谁能指使得了你,你的意思是想告诉孤,参户部的人是他?”说到最后,胤礽便笑了起来:“你知道老大为何要在皇上面前维护孤吗?”
胤禩抿起唇满眼猜忌地看着他,胤禔为何要帮胤礽,他确实怀疑,想必是他们达成了某种交易或是胤禔受了胤礽威胁,不论如何,胤禔在康熙面前的处处维护胤礽的表现都让胤禩变得很被动,他确实是担心回京之后康熙秋后算账。
“是,参户部都是臣弟的意思,是臣弟没有自知之明,太子爷肯帮臣弟了吗?”
“这样的态度还勉强差多不,你先说吧,藏账本的那个是谁。”
“是四哥,臣弟亲眼所见。”
这个答案倒是一点不出乎胤礽的意料:“那么,你为何就认定了孤知道了之后会帮你?”
“太子爷为何不帮臣弟?臣弟对您根本构不成威胁,只要您帮了臣弟,臣弟以后定当听您的话便是,多一个帮手不好吗?”
“可孤不相信你呢?”
“帮了臣弟,臣弟自然会表现给太子爷您看。”
胤礽确实不信胤禩,胤禩这人狡兔三窟刁钻得很,他的投诚在胤礽看来是半点诚意没有,故意告诉自己藏账本一事是胤禛所为,怕也不过是打着想看他和胤禛内斗的主意,而事实上那账本也不是胤禛藏的,胆大包天想拖太子爷下水指着太子爷给开罪的是那个扬州知府,胤禛不过是隐而不报而已,不过胤礽还确实是决定帮胤禩了,充其量也不过是不想看到胤禛太过得意了。
“你怎么就知道孤一定能帮你了了?皇上的心思孤也不是一定能猜得准的。”
“只要太子爷有心,自然就有办法。”
胤礽笑了笑:“那孤就勉为其难了,不过孤可不打这个包票一定能做到。”
胤禩放下心:“臣弟谢太子爷。”
胤禩离去之后,胤禔还是来了,开门见山第一句话就是:“老八是不是要你帮他把他做的好事给压下去?”
“你倒是真了解你这位好八弟。”胤礽没好气地讥讽。
“怎么说他也是跟在我身边长大的,他的心思猜个六七成还是不难的。”胤禔得意道。
“那你倒是整日看着他背着你打着你的旗号在外头胡作非为,原来你对八弟竟然有这么好,孤受教了。”
胤禔笑眯眯地凑上去,弯下腰对上胤礽的眼睛:“太子爷,我以后就只对你一个人好。”
“你得了吧你,孤无福消受。”胤礽移开眼,却没有推开腻在他身边的人。
“说真的,胤禩在外头做什么我并不介意,反正他蹦跶得再高做太过分了也自有老爷子收拾他,倒是胤禛,他心思深得很,你倒是跟他亲近。”
胤禔说的最后那句像是在抱怨,胤礽斜睨了他一眼,嘲道:“跟你有关吗?”
“太子爷,你能不能别这么无情?”
“孤和你谈什么感情。”
“可……”胤禔正想说话,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是他的奴才路九,胤禔皱眉,喝道:“什么事!”
路九缩了缩脖子:“爷,大阿哥写信来了,刚到的,您说过大阿哥的信一定不能耽搁随时通知您的……”
最后那句纯粹是提醒胤禔,是他自己吩咐过的别转头又发脾气教训人。
胤禔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僵滞,胤礽撇了撇嘴:“你儿子都写信来惦记你这个做阿玛的了,你还不走吗?”
“那我先回去了……你歇着吧。”
胤禔深深看了他一眼,顿了顿,起身出了房门,胤礽收回不经意的视线,摇了摇头,拿起了手边的书。
弘昱的信不长,字也写得歪歪扭扭,一看便是出自孩童之手,信里写到他又多认识了不少字,很想念阿玛,要他快点回去,胤禔怔怔看了一阵,目光转向窗外,萧瑟的风吹打着树枝,枯叶掉了一地。
已经是秋天了。
离开了扬州,梦也该醒了。
脑子里不期然冒出的声音狠狠撞在了他的心上,胤禔下意识地摇头,不,他要的不是南柯一梦,绝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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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话说康熙的结局会比较惨,下篇文会给他一个好结局的
☆、45家宴
从扬州出发是六月初,回到京里已到了八月中旬,众皇子随康熙回宫去给太后和各自母妃请过安之后便各自散去,各回各府,而胤礽自然是回了阔别一年之久的毓庆宫去。
自三十七年诸子封爵之后,成年了的众皇子便搬出了宫各自建府,胤礽也有府邸,不过就是远在扬州而已。
毓庆宫里的众人听闻他回来,一早就做好了准备,太子妃瓜尔佳氏领着侧福晋,众侍妾和几个小阿哥格格一块出来给他请安,见到他一个个便都红了眼眶。
去年胤礽离开的时候走得匆忙,别说其他人,毓庆宫里知道他是去了扬州的人也没几个,瓜尔佳氏得了康熙命令守口如瓶半点不透露口风,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把毓庆宫上上下下打理得井井有条,倒是难为了其他人提心吊胆了一整年。
胤礽倒是挺高兴的,安慰了众人几句,又让何玉柱把他在扬州带回的好东西一一赏赐下去,当然不是那地摊子上买的俗烂的胭脂水粉,都是上好的金银玉饰,拿了东西的众人便纷纷破涕为笑,胤礽笑眯眯地想到,他最得意的地方便是后宫的这些女人调|教得好,又有太子妃这个识大体的在操持,不用他操半分闲心。